劫後餘生 

        ——118 京城火災追敘記 ¤ 敦逑


    澳洲的森林很多,年年夏天鬧火災,澳京城——堪培拉也是如此,但很少有百姓財 產遭受損失的記錄。

    今年(2003年)澳洲大乾旱。1月7日天氣預報有雷雨,可不見雨點,只有閃電。閃電 隨即在京城西部郊外的國家公園裡引發森林大火。一個火頭離城45公里,另一個火 頭離城市25公里,一個多星期京城的天空是一片灰色,太陽看上去就像一個紅色的 鹹鴨蛋黃似的。政府派了10多架救火的直升飛機,日日夜夜不停地救火,為了確保 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指揮部還特地燒出來一條幾十米寬的防火線。

    1月18日氣溫高達39度多,空氣的濕度僅4度(4%),極其乾燥。下午1點多鐘開始起西 北風,風越刮越猛,風速達每小時65公里。狂風很快將原來2個火頭合成一個火頭, 並將其延伸形成從西南到西北一道35公里長的火牆。烈火形成的熱空氣與冷空氣相 撞,又形成了龍捲風,龍捲風中心的風速達每小時200多公里,將幾千公頃的近百年 老松樹林全部燒毀並連根拔起。在當局和百姓們毫無準備之下,龍捲風挾著火球, 以排山倒海之勢直衝市區撲來。頓時京城裡三面起火,四面楚歌。人們卻束手無策。

    我們住的京城中西部一帶燒得最慘重,4個人失去了生命,300多人受傷,500多家房 屋燒穿頂,數百間房子遭破壞,燒毀了百分之15的森林面積,其中包括該地區的學 校、加油站、軍事學院、2個消防站、動物醫療站和具有悠久歷史和世界出名的天文 台,損失達2億多澳幣——以城市森林聞名於世的堪培拉,為過去疏於火災的防範而 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第二天報紙說,18日的大火需要400輛救火車,50架直升飛機,和1500名救火員才能 控制烈火。而京城當時總共只有12輛救火車,10多架直升飛機,和500名救火員,毫 無能力來控制這樣的烈火,那天的情形只有兩字來表示——恐怖。

    那天上午我的母親一早去了俱樂部看書報,因那裡有冷氣可避暑。我和丈夫送了兒 子去打工後也沒回家,等兒子放工已是下午3點半,發現情況不對,趕快回家。一路 交通阻塞,人們都往家趕。趕到家時已是3點50分。四周的鄰居正在房屋上下拼命淋 水,許多人還爬上屋頂。我的丈夫和兒子立即分頭淋水。兒子負責前院,丈夫負責 後院,鄰居也跑來幫忙。

    這時,天空一片漆黑,把所有的燈都打開能見度還不到10米,家裡的防火器也死命 刺耳大叫,我驚慌失措不知拿什麼東西才好。正在這時,電突然停了,只見火花遍 地開,狂風挾著2個火頭朝我們方向撲來:一個從我家後面山上,一個從街的西面— —那裡是幾百公畝的松樹林。

    面對如此嚴峻的情況,警察果斷要求所有居民立即疏散。我的兒子開始拒絕走。馬 上來了抓人的警車和3名警察,警告說:“如果你不立刻離開,我們現在就逮捕你。” 在這種強硬的命令面前,在滾滾濃煙和熊熊烈火直逼之下,我們全家三人懷著沉重 的心情,鼻口塞滿煙灰,頭頂滿天亂飛的火花,拖著滿身的塵土,被迫離開了家。 整個過程還不到10分鐘時間。可見當時的火勢來得多麼兇猛。

    匆忙中丈夫只提了他的公文包,兒子搶抱了電腦主機(有他的資料),這就是我們當 時所有的家產了。

    我們從城西往東撤,3條車道的大馬路被幾千輛車塞得滿滿,我們的前方是一片黑色, 我們的後方是火光衝天,大火趁著風勢還不斷地撲來,驚慌中許多車都拋錨開不動, 情景跟戰爭爆發了似的,非常可怕。

    在友人的幫助下,經過種種的曲折找我到了母親,心上一塊石頭總算落地。電台叫 疏散的人全部集中在不遠的疏散中心(一所中學),我們到時那裡已有2000多人。辦 理了登記手續後,我們又跑到外面瞭望,只見滿天紅光,和來來往往不停地直升飛 機。我只有不斷地求主,求先祖母和先父在天之靈保佑我們,希望回家時不會是一 片瓦礫。

    過了不久,警察宣布中心也不安全,要疏散到另外更遠的一所學校。這2500多人中, 有老的少的、有病的、殘疾的,還加上狗、貓、兔子、鳥等動物,人人都很緊張。 大家都沒有大聲喧鬧,靜靜地聽從組織人員的安排。有車的開車,沒車的乘政府特 地安排的幾十輛大公共汽車。

    當我們到達新疏散中心時,已是晚上8點多鐘,再辦理登記手續。這時候晚餐已為2500多 災民們準備好了,有熱的牛肉飯、麵包、蛋糕、水果和飲料等,儘管數量不限制, 但我心理負擔太重,一點食慾都沒有。到處是義務人員,不斷地來問候安慰我們,只 要災民提要求,他們就幫助解決。

    那天,火災中心部每15分鐘報告火災的情況,因我們住的街燒得很厲害,為了安全, 不允許回家,政府安排我們住兩天的旅館,還說如果沒有車的,可以坐出租汽車, 一切費用由政府負擔。根據報載,那幾天光為安排災民們的吃和住,政府就花費了 7千萬澳幣。

    火災中出現了許多感人的場面。毛毯、枕頭、玩具等眾多家庭生活用品,從許多非 災區的居民手中源源不斷地送到了疏散中心,多到以至要電台說請大家不要再送了。 許許多多家庭邀請災民們去住,提供各種各樣熱情服務的電話打到中心,使指揮人 員招架不住。甚至人們還為避火災的狗、貓送來罐頭食品。面對著這些平時素不相 識人們,我看見了他們那一顆顆火熱的心,和伸出的那一雙雙援助之手,我熱淚盈 眶。在這裡,人的價值和生命的價值是如此地被重視。

    那天晚上我們住進了旅館,但無法入睡,第二天一早就回家了。還沒到我們那條街, 已見不少房子都燒毀了。到了我們那條街頭時警察不准我們進,我們出示了證件, 證明是這裡的居民,還要等抄寫了車牌後,才准我們把車停在路旁,步行回家。一 路上,全是燒倒的電燈桿和電線。原來美麗的房屋街景全燒毀了,呈現在眼前的是 一片廢墟,就像剛打完仗一樣,慘不忍睹。越朝前走,我的腿越如千斤重,難以邁 步。當我遠遠望見自己的房子挺立在廢墟堆中時,我再也控制不住了,失聲痛哭起 來。我為自己能成為災難中的幸運者而流淚,但更為那些失去家園的人們而抽泣— —幾十年來努力工作的成果,就這樣付之一炬,怎能不心痛如刀割!

    到家後,我們立刻開始清理工作。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到處是燒焦的樹枝葉,屋子 裡面的火星灰都有半公分厚。唯一最乾淨的地方就是屋頂。原來,就在那天2個火頭 從兩個不同方向朝我們的房子撲來的危機關頭,地面指揮官立即命令:集中力量無 論如何一定要切斷火源。於是十幾架救火直升飛機同時將數百吨水灑向火頭,才將 大火撲滅。事後才知道,兩條火龍的頭相隔距離只有30 米。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兩 條火頭一旦匯合形成1個巨大火山,後果不堪設想。我們屋頂因此被水衝得一點垃圾 都沒有,下水道的陰溝卻被衝下來的髒物塞得滿滿的。我們的房子離火頭只有9間房 屋的距離。我們全家都很激動,星期天兒子和母親一起去了教堂。

    京城起火的消息震動了全國,其他省市派飛機送救火員來相助,軍隊也出動了。第 二天,總理和政界要人都來慰問百姓。市區的火雖然被撲滅了,但城市的西部邊緣 地帶仍在燃燒,火警仍沒解除。百姓的生命財產仍然受到威脅。 各個單位對受火災 影響的員工放特別假。

    以後每天的氣溫都在34度以上。

    經過了18日那天的慘痛教訓,人們都不敢上班,嚴陣以待,警察也連夜敲門要大家 做好準備。

    1月31日,氣溫又高達41度,下午再次刮起西北風,風速達每小時60公里,每個人的 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電台又每15分鐘廣播消防指揮部的報告,各個單位每2小時報告 大火的情況,好在那天是有備而來,故每當火頭一衝出防火線,立即被撲滅,所以 百姓和國家的財產都沒有受到損失。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2月初下了些雨才平息下來 。

    由於大火燒毀了電纜,從18日到25日,我們這一帶停電。電是我們生活的主要能源, 故停電造成了許多不便。我們每日三餐吃外賣,還要搶買喝的瓶裝水、乾電池,每 天晚上過的是燭光之夜,冰箱裡冰凍食品也只能送朋友,天天晚上去朋友家洗澡, 等等。這一切的臨時困難,與那些無家可歸的人們相比,實在算不了一回事。我們 總算幸運:房子完好,全家平安。

    對那些在火災中痛失家園的人們,我們深表同情。尤其是許多不幸者,房子都沒有 買保險。他們除了能領到政府的那點補貼外,自己還要向銀行貸款。這對上了年紀 的人來說,重建家園是太不容易了。

    政府對我們這一帶受火災影響的家庭有一定的經濟補助。我們沒有去申請,反而捐 獻了不少款,一來是對社會作出應有的回報,二來是對500多家的災民們聊表我們的 一點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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