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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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琴
〔1〕
张文锋与玉箫儿是柳川介绍认识的,张文锋几乎是在见第一面时就喜欢上玉箫儿了。
玉箫儿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她的美却是很多长得漂亮的女孩没法比拟的。见过香
山红叶吧?热烈灿烂,很美;雪原上的红梅,傲然冷艳,超凡绝尘,也很美;又或
者富士山的樱花,花团簇锦,粉然一片,都很美。但试想想,如果你眼前是一幅白
绢,绢上绣着一枝桃花,只有一枝,桃花也只有三五朵,粉红的,很精细。这绢里
桃花是否比那香山红叶含蓄多情、比那富士樱花高雅脱俗、比傲雪寒梅温柔可亲?
张文锋第一次见到玉箫儿时,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他见过的别的女孩的美,要么
太灿然太夸张、要么太孤傲太清高、要么太庸俗太婆妈,都不及玉箫儿的美得适中、
可爱。
当年柳川见到玉箫儿的妈妈婉琳时,也是这种感觉。
那年柳川十五岁,在师范附中上高一。师范附中是全市有名的顶尖中学。师范的附
小和幼儿园也都很有名。柳川的奶奶是师范的教师,他近水楼台,在师范上完幼儿
园、附小和初中后,又直升师范附中高中部。为了方便上学,柳川自小就在奶奶家午
饭和午休。
一九八O年九月一日,开学第一天,对于很多新生而言,是个非同寻常的日子,他
们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市里名校、与全市最优秀的同学们坐在一起、见识全市最优
秀的师资队伍,既激动又不安。
可对于从小在此成长的柳川,就像往日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中午放了学,他背上
书包,推了单车便走。回到奶奶家住的大院里,他锁单车时感觉到有个女孩子也在
放单车,身影似乎很轻盈,但他没有看她。他上楼时,她跟在后面也上了楼,他还是
没有回头去看她。楼上有十几户人家,我没有必要一一去招呼或认识,他对自己说。
奶奶家的门开着,里面飘出午饭的香味。
“奶奶,我回来了。”不知为什么,那天柳川故意叫得比平日大声、响脆、亲甜。
“奶奶,我回来了。”柳川听到自己的回音。但一想,不对,这回音怎么变成了女
声,而且还有点儿怯生生、细软软的?他转过身,在奶奶家粉白的墙边儿,他看到
了婉琳,她像一株桃花美丽地开在眼前,温柔可感、含蓄幽雅。这株美丽的“桃花”
使柳川的这一天一下变得特别起来。
玉箫儿与她妈妈年轻的时候长得几乎一个样子,只是个子高些。五年前,当柳川在
悉尼机场看到玉箫儿时,他想起与婉琳的第一次见面,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
〔2〕
玉箫儿不是那种特有钱的“小留”〔人们对小留学生的简称〕,她的母亲在医院做
主任医师,父亲是个行政干部,明的暗的加一起,家庭年收入有二十多万,在扬州
算是高薪的了,但要供女儿在澳洲读书与生活多年,还是相当的不易。一年学费加上
食住、交通和零用,一年两三万澳元的花消,折成人民币一、二十万,占了家里总收
入的80%。幸好玉箫儿在澳洲有人接济、扬州的物价也不算太高,余下的几万块钱,
她父母量入而出也能过上好日子。
不是玉箫儿不体谅父母,出国这事儿完全是她父母做的决定,他们愿意穷尽所有为
独生女儿铺开一条康庄大道,希望能通过出国留学来完成移民海外的目标。
玉箫儿是二十一岁来到堪培拉的,拿着一张大专文凭,达不到研究生门坎,只好从
本科读起。她初时报读的是精算,她读得十分辛苦,原以为是自己英语不够好或教
育系统没适应,慢慢就会好的。她书读得刻苦用功,但半年下来,仍有三分之一的必
修课考砸了,只有重修。重修意味着重交学费,延长毕业时间。她硬着头皮又读了半
年,实在读不下去了,只好转修Marketing〔市场管理〕。
三年下来,玉箫儿可以拿到本科学士学位了。她到移民局一问,市场管理不是技术
移民的优先行业,距离“独立技术移民”的门坎110分还差5分。她听人说拿到Postgraduate(
高于学士学位的学位) 后可再加5分,于是又报读了一年by course的研究生。即将
拿到研究生文凭时,听说移民政策又有修改,积分要过120才够。她这回去找移民代
理了,代理对她的case没信心,不愿意接。他说,你读的专业不对,读到博士也很
难办。如果回中国去,中文是你的母语、英文又好,你可能会大有作为的。玉箫儿
摇摇头:我父母把一生的积蓄都用光了,就是希望我拿到身份留下来。代理沉吟了一
会儿说,那你得在六个月内找到一份与你专业相关的工作,工作满一年,你可以拿到
工作经验分,那样就够资格了。
去哪儿找份与专业相关的市场管理?玉箫儿很苦恼,柳川也很焦急。
〔3〕
玉箫儿来澳洲留学没有去商业兴旺的大城市悉尼和墨尔本,而直奔消费奇高的小城
镇堪培拉来,就是因为有个柳川舅舅在这儿。
可是柳川并不是婉琳的亲兄弟,因而玉箫儿又不符合“亲戚-技术移民”的资格。
玉箫儿的一些同学是以“商业投资移民”过来的,人家父母兄弟全家一下子过来了。
她去问了移民代理,发现自己家既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也没有相应的经商资格。
玉箫儿很丧气,柳川也很为难。
“给她说门亲事吧。” 柳川的妻子子墨向丈夫提议。
“胡说什么?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找个人去嫁?”
“谁说了要随便找人嫁去?”
“咱们认识的人又少?去哪儿给她说个好人家?”
“我看小张就很不错。”
“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柳川激动起来,那可真是个上好人选呀,小张心眼儿
好,又聪明刻苦,研究生时学得很好,后来跟了同系的一个教授读博士,现己在CSIRO
〔澳大利亚联邦科学院〕找到工作了。只是不知人家有女朋友没有。
“没有,我问过了,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他们说的那个小张就是张文锋。
玉箫儿对张文锋不能说一见钟情,但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决定与他来往的。虽然这
个男人己过而立之年,但他不显老,相反地,他给人踏实、可靠的感觉。他个子不
算挺拔,但五官端正。更主要的是他己经是澳洲公民,而且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这
是玉箫儿来往的那帮年轻的男性朋友中无人可比的。
张文锋不敢冒然约会玉箫儿,所以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还是在柳川家。晚饭才开始准
备,子墨的手指就给菜刀切伤了,于是柳川、张文锋和玉箫儿一块儿冲入厨房取而
代之,把晚餐做得有声有色。
“你这凉拌豆腐做得好” “你的鱼也烧得不错呀”……
看着张文锋与玉箫儿互相欣赏、打趣,柳川很开心,他朝妻子笑笑:真是一对郎才
女貌的好姻缘。子墨也长舒了一口气,轻声对柳川说:“大事总算有了眉目,我这
心里踏实多了。”
〔4〕
柳川陪子墨到医院体检刚进屋,门铃就响了。
柳川开了门,亚洲杂货店老板老陈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老柳,我这回栽得惨了,你救救我吧。”
“出什么事了?我给你倒杯水,你坐下慢慢说。”柳川把老陈扶到沙发上。老陈今
年四十五岁,个子高大壮实。才一月不见,柳川觉得他老了很多。
老陈是1988年底以读英语为名出来的,在堪培拉以吃苦耐劳而闻名,除了读书还打
三份工:清洁工、洗碗工和杂货店杂工。后来,老陈搭了“六四”之车取得了澳大
利亚的居留权,他把那亚洲杂货店盘了下来经营。那个亚洲杂货店卖的主要是中国食
品,堪培拉华人有限,杂货店又多,所以老陈的生意初期并不好,为了降低成本,他
每周自己开车到悉尼去进货。老陈夫妻起早贪黑,一年下来毛利也就两万多。“搛点
人工费,就算给咱俩口子找份工吧,总比到华人餐馆洗碗强些”老陈安慰自己。
近十年,堪培拉的大陆华人慢慢多了起来,房价的飙升也使得爱买屋置业的华人日
子好过很多,消费能力相应增长,才使老陈的生意起死回生。特别是近五年,大陆
来的小留激增,他们消费能力奇高,杂货店的生意慢慢红火起来。三年前老陈把小房
卖了换了套大房子,又把一对儿女送到了堪培拉有名的私校。儿女的学杂费加上外出
活动经费,一年二万多,占了他店里收入的三、四成。可他出得甘心呀,这人己活了
大半辈子,不为儿女为谁呀!他那对儿女不单生得俊俏,书还读得特好,又乖巧懂事,
课余常到杂货店帮父母的忙,谁见了都爱夸上几口。
可是,现在因为有人告他偷税漏税、付给工人比法定底线还低的工资和非法雇用无
合法工作身份的劳工,他被罚款十万,分三年交清。
“那店我经营了十二年啊!我虽然没能靠它发财,但它毕竟能养家糊口、买房供屋、
供我的孩子读书。”老陈心酸得说不下去了。
老陈的住房还欠着银行二十多万。如果按期交去罚款,店里的收入去了近一半,即
使他不卖房,儿女的学费也不能指望了。可他的儿子正读高三、女儿读高二,在这节
骨眼下转到其它学校,对他们的学习和情绪影响都会很大。
“哪个龟孙子这么缺德?!” 柳川很替老陈气愤。他觉得老陈是个老实人,他自
己虽然省吃俭用,但从来不刻薄雇员。唐人店的工钱是比政府法定的低些,但付的是
现金,雇员可以避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能拿了好处还反咬人一口?其实,一
个杂货店,他夫妻俩一块儿打理,也绰绰有余了,他头六年都没想过要雇人帮忙。.
六年前,有个自费的留学生来他店里买东西,说起找工难的经历,眼泪都要掉下来
了。他说,做什么都愿意、再低的工钱都无所谓,可是就是没人肯雇佣他,他现在
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老陈知道,要办成个自费留学已经很不容易,现在他人已出
来了,钱也花了不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学无所成就回去了。他们夫妻商量了
一下,决定让留学生到店里来帮忙挣点生活费。这几年,老陈的身体不好,他也陆
陆续续地雇过几个Part-time员工。
那个自费留学生就是张文锋,他落难时,是老陈收留了他。张文锋一直对老陈充满
感激,自然不会告他;第二个雇员是张文锋介绍来的,也是个要靠自己打工谋取生
活费用的穷学生,人单纯老实,想来不会做那种事;而第三、第四个做的时间较短,
老陈与他们也没什么磨擦;目前还在店里做的只有玉箫儿,她的工钱是以前雇员的
两倍,又是老朋友柳川的外甥女,当然不会告他。
谁会去告他呢?柳川与老陈猜想了半个晚上,依然毫无眉目。
“都是些心地善良的孩子,一起工作过,我了解他们,他们不会做那种事的。”老
陈最后肯定地说。
〔5〕
二个月后的一天中午,玉箫儿到CSIRO来找张文锋。
看到玉箫儿主动上门来找自己,张文锋心里甜甜的。
“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吗?怎么跑出来啦?”
“来看你呀。嗨,告诉你,我再也不用去那个杂货店上班了。” 玉箫儿好像很兴
奋。
张文锋估计玉箫儿一定找到了更好的工作,要跳槽了,很替她开心。
“谁说我要跳槽了?是亚洲杂货店关门了。”
“真的?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关门?” 他觉得很可惜,那虽然不是他的店,但
他在那儿做了两年,他是靠在那儿打工的收入才把研究生读完的,他对那个店和老陈
一家都有一种割舍不了的感情。
在陈文锋的印像里,老陈是一个待人诚恳、刻苦勤勉、善良朴实的人。陈文锋还清
楚地记得,老陈的杂货店的后面有半间储物室,储物室的旁边有一个洗水间。去老
陈店里上班的第一天,老陈指着水龙头下、洗手缸里的一个小塑料盆和地上的一个水
桶说,洗水的水要倒到水桶里,澳洲的水资源太少了,我们不要浪费它。每次水桶一
满,老陈就提到后面的公路去浇树。张文锋到老陈家吃过几次饭,每次老陈夫妻都亲
自下厨,把菜做得非常丰盛。陈太太每次都频频往张文锋碗夹鱼夹虾等昂贵的食物,
临走还要把多做出来的菜装了给他带回去第二日吃。
“姓陈的破产了。” 玉箫儿比手划脚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张文锋越听心里越难受,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好的个人,那么小的一个杂货店,
小本生意,怎么会有人去告它呢? “老陈怎么办?”
“去顶我舅舅的班了。”
“你舅舅呢?”
“辞工在家照顾他老婆。”
“子墨?她不是好好的,怎么会要人照顾?”
“子墨子墨,你别叫得这么亲热好不好?听着都肉麻。” 玉箫儿吃醋了,嘟起了
美丽的小嘴。
“在这儿大家不都这么叫吗?她到底怎么了?”
“得了癌症。”
“什么?癌症?”
“是癌症,不过发现得早,死不了。这叫恶有恶报。”
“你怎么这样说话,她可是你舅妈呀。”
“什么狗屁舅妈?她是我妈的情敌。”
原来,柳川确实不是玉箫儿的舅舅,而是她妈妈婉琳的初恋情人。
那初恋发生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在柳川奶奶的家里,当柳川看着婉琳绢秀桃花般
的美好气质,正木木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婉琳却低眉娇羞地叫了声“表哥”。奶奶
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说:“柳川,这是婉琳表妹。她考到附中来了,她家住得远,
以后就住奶奶这儿了。”
柳川“嗯”了一声,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表妹来。他晚上回家与妈妈说起,
才知道那是舅妈的娘家那边的亲戚,平日与他们没什么来往,所以没见过面。柳川
回到自己房里,很认真地把妈妈说的关系画在纸上。当他发现自己与婉琳家其实并无
血缘关系时,心里踏实了很多。高中三年,他们虽然没有公开表白,但暗地里己两心
相印。
上了大学,他们离家远,不再在父母家人的眼皮底下了,他们很快就手拖着手、大
摇大摆地恋爱起来。
毕业那年,婉琳和柳川正式把对方介绍给自己的父母,结果两家都强烈反对他们相
爱结婚,理由是他们是表兄妹。但谁都知道,他们不单没有血缘关系,连亲戚都攀
得十分勉强,柳川只不过出于礼貌和规矩跟着自己舅舅的儿子叫婉琳做表妹。
婉琳和柳川都与父母闹得差点要脱离关系了,奶奶才说,婉琳其实是她的亲孙女,
柳川的亲堂妹,她是六个月大的时候给抱到她的养母那儿的,因为她的养父母生不
了孩子。婉琳和柳川都伤心极了。长痛不如短痛,他们决定分手,婉琳很快就嫁了人,
柳川也随着出国了。
“子墨与柳川认识时,你妈都己经结婚了。她怎么成了你妈的情敌?” 玉箫儿今
天醋意大发,张文锋觉得有点儿可笑。
“我现在沦落到去帮别人扛箱子卖杂货,不就是因为她?”
“玉箫儿,这你可不能乱说啊,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子墨待你就像待亲外甥女一
样。”
“她这是做给我舅舅看的,还不是为了她自己”玉箫儿今天似乎找到了出气筒,一
肚子的怨气往外倒。
张文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堪培拉生活消费昂贵,与很多澳洲人一样,柳川家也背
着一屁股的房债,但玉箫儿自打来到堪培拉后,就一直免费食住在柳川家,子墨对
此从无怨言。为了让玉箫儿符合“独立技术移民”的资格留在堪培拉,子墨还千方百
计帮她找工作。可是,市场销售和管理是靠嘴皮子吃饭的,一个英文讲得结结巴巴、
说话羞羞答答、又无居民身份的人,怎么与土生土长、大方成熟的当地人竞争?没
办法,子墨最后只好找老陈商量。当时老陈己有了一个临时工秦书溪,不打算再雇
人了。
子墨说,不用你发工资,我来给她垫,你只要给她挂个“市场管理”的头衔。她现
在要有与专业相关的工作经验才能够分,办移民,你的杂货店不是叫“Asian supermarket”
〔亚洲超市〕吗?子墨觉得,不管移民成与不成,都应该鼓励玉箫儿出来做点工接
触社会,无所事事地呆在家里,慢慢会对生活失去信心和热情的。
老陈给了玉箫儿一纸聘书,上面写明聘她为市场管理,负责市场调研和新产品的甄
选和上市。玉箫儿来店里上班后,老陈觉得过意不去,也出了份薪水给她,所以玉
箫儿的工资就比别人的高了一倍。
可是玉箫儿并不喜欢她的工作。她觉得她是来做管理的,可老陈总是让她干些整理
货架、抹尘拖地、帮客人找东西的旯杂事儿。碰到老陈不在,她还得与老板娘一起
干些抬米、抬油的粗重活儿。而且老板娘对她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质量都不满意。
“出点儿差错,她就大呼小叫的。一次我把一批椰汁的价钱少打了两毛,她发现了,
脸拉得难看极了,其实货也就卖了一箱,可看她那个样子,仿佛是钱少了一箱。第
二天,我甘脆把新进的豆奶的价打高了一块,就让你昨天亏掉的补回来算了,我心
想。可这回,她更不高兴了,教育了我半天,说什么做事要认认真真、做人要踏踏
实实、做生意要讲究信誉、不能想变就变一天一个价谁不知道做生意的人都是爱钱
如命,罗哩八嗦的跟我假正经,听得我头发都发麻。”
工资上玉箫儿并没有觉得自己占了什么便宜。“你不知道有多可笑,每次发工资,
他们可心疼了,俩公婆都一样,把钱捏在手里数了又数。那是我的工作所得,又不
是他们的心头肉。同样是在超市上班,我一个同学的亲戚在Woolworths做,人家的工
资比我高多啦。秦书溪的工资更少,只有我的一半呢。‘姓陈的太抠门了,你应该去
告他’,我跟秦书溪说,那个笨蛋竟不愿意!真是一个胆小鬼!” 玉箫儿知道张文
锋也在杂货店打过工后,仿佛找到了战友,说得更带劲了。
杂货店“市场管理”的头衔也没给玉箫儿挣到什么好处,她曾找移民代理问过,人
家认为那是一个self-employed〔自雇形式〕的小生意,请个“市场管理”自然有点
儿挂羊头卖狗肉的味道,不愿意代理她的申请。
“老天真是太公平了,我牛刀小试,没想到真把姓陈的告倒了。” 玉箫儿说到这
儿激动得双眼发亮。
“怎么?!是你告的?!!!”张文锋看着玉箫儿漂亮的脸蛋,心里生出丝丝寒意。
他觉得,对于老陈一家和子墨,她即使不感恩戴德,也不至于如此地憎恨?他借口
要开会回到了办公室。
玉箫儿刚从前门走出去,张文锋就开车从后门走了。他觉得有必要去告诉老陈和柳
川,是玉箫儿把老陈告到税务局的。
张文锋来到老陈的杂货店,真的关门了。他转往柳家,远远地看到柳川与子墨从湖
边散步回来,手牵着手,恩爱而平和。子墨刚动过手术,脸色□黄,身体消瘦。张
文锋心里很矛盾,如果把真像告诉他们,他们一定很痛心。他看着他们进了屋,心
酸酸地开车走了。他觉得脑子乱乱的、肚子空空的,遂绕到购物中心泊了车,准备
到Food court去吃顿午饭。这时,手机响了:
“文锋,会开完了没有?”是玉箫儿的声音,优雅而甜美。他想起她那张美丽的脸,
不知为什么,心里生出一种恐惧。
他没有应声,关了手机,把蕊片取出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他拐进一间电话亭,买
了一个新的蕊片,把手机的号码换了,因为他不想再听到那个优雅而甜美的声音。.
〔完〕
2006年11月1日星期三 于堪培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