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碗瓢盆响叮当  ¤ 何明辉


    今天工作了近20个小时,晚上和朋友去吃乡村风味,饭后在山坡上洗了山溪水,冰凉 到骨,现在倒觉得很是精神。

    吃饭时就听他们老说“拦车拦车!”又说什么“我家有三把尖嘴钳”。洗过这个澡才 知道是那么回事。

    人生就该会给自己找乐子。农家的鸡,农家的井水,用农家的柴灶做的农家饭,在 农村环境里吃肉喝酒,头顶上大风扇呼呼地旋转,屋侧角电视闹哄哄地放着篮球实况。

    要不是天晚,窗外或许还看得到打架的公鸡或报喜的母鸡呢。出来院里,好大的树, 地下落叶不少;好爽的风,风里夹杂些尚未退尽的郁热,要是再晚些,山间草木的 味儿气儿就能把我们全融化。

    多想月儿也出来,时时把那轻云挑开,和我们共享这风之清虫之唧。 农家饭就是不 同。

    一是原料的纯正。禽畜是家养的,蔬菜是菜园子种的,大米是自家留的。谁都有这 样的自私:好东西留给自己吃。农牧产品往往越是个头小的,生长期长的,味道越是 纯正;而许多所谓丰产的速生速长的玩意,甜则腻,香则浊,瘦的塞满了牙缝也没 嚼出个味,脆的除了嚼着时有点动听外别无快感。外面卖的大米,做出的饭闻着不 香,嚼着没味。哪像农民留给自己吃的,锅盖才开,香味儿早从鼻子直灌到胃;一 眼扫去,莹白而似乎透明;一勺子下去,粘、稠且软,不待菜上,一筷子先夹一大 团塞进嘴去。城里卖的大米,我们农民是不吃的;自家吃的,我们农民是不卖的─ ─这品种难侍侯而且产量往往不高,既然卖不出个什么小康来,还不如留着自个吃。

    再说花生油吧,往锅里轻轻一倒,“哧溜”一声就下去半瓶子,一锅的泡泡让你分 不出油本来的颜色。农家吃的,就不这样。去年秋天我提了一瓶从老家哄赚得的花生 油坐公交车回家,把一车乘客的鼻子都吸溜长了。老婆烧菜,下油一改往日大手大 脚的豪爽之风,而是拿了个漂亮的小瓷碗,用乾爽的白布擦拭了又擦拭,这才往小 瓷碗里倒了小半碗,再用个小匙子轻轻地舀上一匙。

    二是柴火炉灶。现在做饭烧菜多用电用石油气,这哪叫烧菜呀!锅半温半热跟小孩发 烧相似,一把青菜投下,哧溜一下就没了声息。见过农家的柴灶吗?那个旺呀,才真叫 烧菜!

    不管这灶是用土坯、火砖还是水泥砌成,敞亮的炉膛比大佛的肚子还饱满,小巧的 炉门比婴儿用的奶嘴还精致。炉门小巧,把火苗与热能护在炉膛;炉膛饱满,使热能 最大量地增加且不外溢,并使之既有重点又均匀地分布到锅底。你看吧,一把火, 炉膛红;二把火,锅红;三把火,油滚;四把火,菜下锅!这时候是锅里最热闹的 时候。你脸胀红着,眼神和面容跟锅一样兴奋;你身歪侧着,神态儿透着娴熟的专 注;你手忙碌着,用锅铲高奏瓢盆碗筷的激情。随着你翻炒的节奏,锅里声热闹着, 气热闹着,味热闹着,水珠和气泡乍现乍灭;炉膛里火苗呼呼地扑向锅底,柴草倏 地收缩然后伸展为通红的炭。

    这样烧出的菜才弥漫着让人不住吞咽的香。那些煤气灶、微波炉,哪来这效果?尽 一个个银样腊枪头!

    想着家里铝制的锅、铲,我怀念着小时候家里的铁锅和和铁砂文鼎。好多年没见过 屋顶上的烟囱了,但今晚见了。当车灯的光柱在盘山公路上划来划去的时候,当身子 浸入清凉的山溪水里的时候,当他们大叫“尖嘴钳在哪”的时候,这锅碗瓢盆的叮 当曲才被牙齿的格格曲所代替。

    2006.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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