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你洒下汗水和泪水的那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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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平
故乡,不是祖籍所在的乡镇,不是你出生的城市,更不是游览胜地,她是存有你童
年、少年记忆的地方,是你流淌过汗水和泪水的那方土地。
在一本书上读到如上的话,引起我的共鸣、感慨和遐想。
我是一个易感怀旧的人,对于每一个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地方,我在离去时总是
恋恋不舍,离开后更加频频回首。多年来浪迹天涯,朱颜改,鬓已霜,心底的故乡情
结却愈来愈重。也许由于我们这一辈曲曲折折的人生轨迹,故乡于我,已不是某一
个单一的城市。
对于出生地,我鲜有记忆。两三岁随家人离开后,从未有机会回访,虽然在有关表
格中屡屡填上这个城市的名字,心中却少有眷恋。后来父辈和我自己的命运驱使我漂
泊到一地又一地,形成了我生命长旅中的一程又一程。多年来,我留恋那个有着我
童年的记忆、少年的伙伴、仍然住着我的亲人的小城;我怀念那片印下我青春的足
迹、融入我的汗水和泪水、引起我许许多多酸甜苦辣的回忆的我插过队的乡村土地;
还有那一个个我曾经学习、工作过的城市,留给我色彩斑斓的记忆,包括奋斗的艰
辛步履和人生的成败荣辱,那里至今还有我的师长、同学和朋友。
下乡插队的四年是我青年时代的一个非常时期。那时候,我确实为自己的前途而深
深忧虑,曾经朝思暮想离开那个穷乡僻壤。然而,在后来的岁月里,虽然身居闹市,
尽管人在天涯,我却常常魂牵梦萦、牵挂和思念那片土地、那个村庄、那些乡亲。
那条蜿蜒流淌在村前的涓涓清流,那一片孕育着翠绿的春苗、金黄的秋实的广阔田
野,和巍巍挺立的秀峰峻岭,已经长驻在我的心头,常现在我的梦里。
大学毕业后曾在武汉工作过一年,那是我在国内待得时间最短的一个城市。去之前,
除了一点浅显的地理知识外,我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有朋友向我描绘当时城市环境
的“脏、乱、差”,夸张地说,小偷处处都是,每天傍晚小偷和警察在电线杆下“坐
地分赃”,听来使人心有余悸。后来发现,所在单位的工作小环境也不尽人意。当
一年后考上研究生,乘北上的列车离开时,我却分外恋恋不舍。现在我眼前总是浮
现出那宏伟的长江三镇的美景,耳畔常常响起亮亮脆脆的武汉嗓音。这一年的经历,
让我在后来的人生漂泊途中,又有了许许多多来自武汉的“老乡” 。
我总觉得,与年轻的人们相比,五十年代出生的一代海外游子,对那片有着长江长
城黄山黄河,既遥远又亲近的广袤土地怀有更为特殊而复杂的情怀,一种说不清道不
白,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我们和那片土地一起见证了这个国家半个世纪的风霜雨
雪,一同经历了社会的动荡和时代的变迁。不但父辈的历史出身使我们受到负累和
牵连,自己更品尝了饥荒滋味,目睹了文革劫难,经历了上山下乡,又走过了改朝
换代、重进校门、向科学进军和改革开放的文革后时代。我们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
蒙受过委屈、怨恨和创伤,也或多或少享受到奋斗和成功带来的喜悦和幸福。我们
的汗水、血泪和情感已经融入了那片土地,那里的一切也在我们的心身打下了永不
消退的烙印。这些恩恩怨怨、牵牵绊绊使我们在奋力前行或远走他乡时,远不能像
年轻一代那样义无反顾、超然洒脱。即使人在天涯,我们注定了和那片土地息息相
关、血脉相连,无法不关注中国的兴衰、政事的变迁,不能不牵挂那里下岗的工人、
失学的儿童和罹难的矿工。
另一方面,身处这个时代的一个特殊群体,我们远离故土,在这片新大陆上安了家,
立了业,养育了下一代。渐渐地,我们也和这片土地产生了灵与肉的联系,已经将
“他乡变故乡”,下一代更视其为自己的家乡。我们常常不自觉地使用“回中国”,
“回澳洲(美国)”这些比较含混、有些矛盾的概念。暂时离开这里时,我们会想家;
长期远离时,我们也将产生一种“怀念故乡”的情感,只因为我们也在这片土地上
抛洒下了创业的汗水和泪水。事实上,对大海那边故土的爱恋和对这片土地的忠诚
已经构成了我们情感中互不排斥的两部分。我因而常常祈祷,愿我的居住国和母国
永结秦晋之好,世世代代没有战争和纠纷,我们不必迫于时势去作顾此失彼的选择。
游子心中的故乡,是你流下汗水和泪水的每一片土地,在天涯,也在身边,更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