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童年往事的回忆(五)  ¤ 博尔济吉特后人

       -- (北京小椿树胡同的故事)

    (五) 小院“公厕”的变迁

    我想,一般人都经历过睡梦中被大小便憋醒的事,被憋醒前往往会做噩梦──这种 梦光怪陆离很难说清楚。而我却很怪,这时十有八、九会梦见我又神差鬼使地跑到 童年住的小椿树胡同一号或四号院内的“公厕”解手,并且因为环境的恶劣没法解出 来。

    也许读者会笑话我,甚至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你是不是太夸张了?睡觉期间由于 排泄的需要而被自己的排泄器官通过神经系统唤醒是很正常的现像,这与一个人上 过某个环境恶劣的厕所有什么关系?”

    笑我或向我提出问题的人当然不会理解我的心情,因为这些人肯定没有见过这类厕 所,更想像不到这类厕所环境会恶劣到什么地步。然而对于我来说,虽然事隔四、五 十年了,那两个“公厕”仍然历历在目。

    五十年代和五十年代以前,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小椿树胡同,每个院内都是男女 共用的厕所,而且又小、又脏、又臭。

    我家住小椿树胡同一号院时,那个院的厕所──和周围胡同中只有一、两户、最多 三户的四合院中的厕所差不多,给我的感觉是还凑合。这个厕所在院子东北角的小 跨院里。说它是两间小房,其实是通着的──等于一间房。厕所里有两个茅坑,我 有记忆时,最初它们是砖砌的,没有盖儿,记不清什么时候为了讲卫生做了盖儿, 更记不清什么时候被“掏大粪”公司改成水泥浇铸的坑了。

    记得那时白天解手到厕所,晚上解大手(拉屎)上厕所,解小手(撒尿)就在屋里 ──那时一般家里都有尿盆或痰盂,第二天早上倒到厕所中去。

    那时候的孩子们(包括我)都相信世上有鬼神的存在,怕“鬼”的居多,更怕“拍 花子”(一种藏在暗处用蒙汗药迷倒小孩子、拐卖小孩子的人)。只要天一黑,孩 子们都很少出去。即使是到小跨院的厕所(为了省电,厕所开始没有灯),都有点胆 怯,要是没有手电筒或火柴(听说鬼怕火),根本不敢去。所以,孩子们夜里上厕所 常出现解手解在茅坑外面或者不小心掉进茅坑里的事。尽管茅坑很浅,不会出事,只 是弄脏了身子。那时我们孩子都有个习惯:到哪儿去都向父母说一声,父母不让去就 不去了,上厕所也不例外。上厕所前父母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可小心点儿,别掉 进茅坑里去!”

    住在小椿树胡同一号院时,北屋三间平日只有王氏、贺氏两位老太太。她俩各有一 个儿子,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所以,全院男女老少只有十个人,那时我们兄弟姐妹 六个都很小(我是老二,搬出小院儿前我11岁,姐姐比我大两岁,弟弟妹妹更小,有 的根本“没有能力”上这个厕所)这个厕所还够用。加上院里的人常常打扫它,周围 总撒一些石灰粉,又有盖儿,飞来复去的苍蝇也不多,只是臭一点──厕所哪有不臭 的?

    1958年夏初,院子变成“街道食堂”以后,小院的厕所也“沾了光”──安上电灯 了,可我们上厕所就惨了。食堂的工作人员和到院里吃饭的人都用这个厕所。厕所 一有人,上厕所的人就把门插上。我们要上厕所,常憋得在院子和屋子里转,实在没 办法,就在自己屋的痰盂里“解决”了──这种情况在小椿树胡同一号院时认为是偶 然情况。没想到搬到小椿树胡同四号院时就是常事了。(我家搬到小椿树胡同四号院 的原因请看《人民公社大食堂》一文)

    小椿树胡同四号院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杂院。里外院、跨院也没有多大──总面积没 有我们原来住的一号院的两倍,可印像中院里住着至少八户、四十多几口人。我们 住的是里院最好的三间北房──其中一间是我父亲住的,还改成了“洋式窗户”。.

    四号院子中除了走道的地方,空地都被划分为“势力范围”──不是养鸡就是种花、 种菜了。这个院子最令人做噩梦的就是那个厕所──全院男女共用的、只有大约1.5平 方米、一个茅坑的厕所。

    可想而知,四十多个男女老少用只有一个茅坑的厕所会是什么样子。那个年代,厕 所都都是死坑,定期由掏粪公司的工人来掏。“定期”有多久,我现在记不清了。只 记得那个厕所的茅坑很少不满──经常满得茅坑的盖儿都没法盖上了,人们就在坑旁 边解手。

    冬天,厕所里屎尿都冻成了冰──包括茅坑周围,尽管撒上石灰或炉渣,上厕所还 是提心吊胆的,生怕滑倒。夏季,尤其是茅坑满的时候,苍蝇满处飞、蛆满处爬, “六六六”、石灰都不管用,又脏又臭又恶心。最恶心的是当你解手时,那些从屎尿 里爬出来的蛆往你脚上爬,或者在屎尿上爬了半天的绿头大苍蝇飞到你身上降落。 还有那些可恶的蚊子在你没有设防的隐私处咬上一口就飞走了。──就这样恶劣条 件的厕所,还经常出现“排队”等的情况。“人有三急”,等不急了,只有在自己 住的屋里“解决”。等“排上队”后,再倒到茅坑里。所以,院子里每家都备有尿 盆和屎盆。

    有时候,“排队”等的时间太长,不少人不愿意屎尿放在自己屋里时间长了,就把 尿倒入院中央的下水井里,或者自己的“势力范围”──菜地、花池中。这样一来, 院子里的气味也不怎么样。

    上述情况一直延续到1964年,我家通过“换房”(租用私房或公房的住户,相互永 久性对换房子租住),才搬出了小椿树胡同四号院。终于躲开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小 院“公厕”。

    我家搬出小椿树胡同不久,那里或者说那个地区院内的公厕有了一个很大的变迁。 首先,小椿树胡同九个院(原有十个院子,其中一个半院子在此以前被骑河楼“北 京市妇产医院”盖楼拆迁占用)内的厕所都取消了,在胡同口旁边盖起了全小胡同 共用的男女公共厕所,厕所内蹲坑很多,都有冲洗设备。从卫生角度说,这当然是一 大进步,而且不用“排队”了。但是,住在胡同里的人无论是大小便,上趟厕所得走 很远的路,最少得几十米,最多得一百多米,很不方便。据说,这是因为掏粪公司人 员不足,变成“机械化”──不用人掏、用机器抽了。从发展“现代化”来说,这是 一种进步。

    当然,这种居民生活用“公共厕所”也只是暂时的。后来当然更好了,那个“小椿 树胡同”已经在地球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单元楼房和现代化的卫生间。而且我 相信,现在北京胡同里再也不会有我童年用过的那种小院“公厕”了。就是北京胡 同中供旅行者用的公共厕所都已经焕然一新。

    相信除了我们这一代人或者我们上一代的人,现在的北京人就是做噩梦,也梦不见 像“小椿树胡同四号院”那种“公厕”了。

    我为现代北京人有现代化的厕所而感到欣慰。

       二零零三年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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