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  ¤ 李澍


    

  墨尔本”大洋报“的编辑先生给大家出了一个题目-"",我们都是有一把""在手的人了,自然有些资本谈死论生,如果我们之中能有几位高手谈出些名堂来,无疑给大家做了一件好事,如果再能谈深、谈透,那更是为人类做了一件好事,因为这个题目虽然与生俱来,但是公开谈论还是近几年的事。

 

我是谈不出什么名堂来的,因为从小对哲学望而生畏,看见那些有哲学头脑的男生就会崇拜得五体投地,虽然到头来他们也没能给过我比我自己的答案更高明的答案。我的脑子生来是做白日梦的,风花雪月,小桥流水,老树昏鸦。做这样的题目对我来说实在太难。只是既然编辑先生提了出来,就来凑个数,再说,谁又会对这个题目不感兴趣呢?“死”是一个大题目,一个并不比“生”小的题目,人们经常对“生”大发感慨,却忘了这全是因为有了“死”才使“生”有了份量,有了意义,有了万千的感慨。

 

 

悟出死的恐惧是在十岁的时候,那时候和祖母睡在一起,想到她会先我们而去,被埋在深深的土里,无法呼吸,无法翻身,就觉得一股凉气从头灌到脚。伸出手去,摸模挲挲的找到祖母的手臂抓住,生怕她走了,她醒了,拍拍我说:“睡吧,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坦然的象是个长生不老的王母娘娘,至于我小小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说,因为那时候知道这是一件只可以想不可以谈的事。

 

从此,这个疑问-人既然生到世上来了,为什么又会一点不剩的在世上消失!-就哀伤的、恨恨的魇住了我。我常常想着想着就想呆了,尤其到了晚上,一想起来就象是到了阴间,,浑身发空,手脚冰凉,这时就会埋怨母亲为什么要生下我来,如果我没有生在世上,就不会感受到这无法释解的死的空虚和恐怖。

 

可是童年毕竟是童年,第二天太阳出来,小朋友的一声呼唤,我又从阴间回到了阳间,一切恐怖忧伤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飞快的跑出去追上朋友一起上学校,一起疯玩,一起把一条丈余长的皮筋跳出几多花样来直到天黑。或是在周末一起戴上红领巾到北海划船,唱起那首至今还在我们心中荡漾的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然而没有答案是不行的,这个疑问还是昏天昏地、惶惶忽忽的缠绕着我。上了中学,我寄希望于班里最聪明的女生,聪明的女生连名字都是聪明的-沈何聪,我问她人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上帝制造了我们却又要将我们毁灭。聪明的女孩说;她相信医学会发达起来,延长人的寿命,她自己就要去做这样的科学家。我相信聪明的女孩一定会成为那样的科学家,可是这个答案并不是不聪明的我要的;科学家可以延长人的寿命,这只能证明科学家的聪明,证明不了生与死的意义,生命不延长是死,延长了也还是死,曹操的“龟虽寿”早有十分清楚的千古论述。我转向班主任求救,那时候兴写思想汇报,我把我的困惑写进思想汇报向班主任全盘托出。没想到我们那个小巧的,平时活灵活现的班主任敲着我的思想汇报板了一张小脸对我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唉,你是一个新中国的少年,新中国的少年怎么能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奇怪的想法没有得到解释却又增加了奇怪:难道只有资产阶级才会死,新中国的少年就不会死?接着她把我的思想汇报交给了父亲。父亲看了我的思想汇报只是喃喃的说;怕死,你怕死,怎么会是这样?这是自然规律呀。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我知道这对于父亲也是一个难题,父亲不会和自己孩子深谈这个问题,我的疑问只能平添他的忧虑。我决定放弃向任何人询问,答案只能自己去寻找,就象去寻找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的答案,难解的数学题终究会找到答案,可是这道人生的题却不那么容易解开。

 

幸好那时出现了一首美丽的歌,-“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美丽的歌使惶惑费解的人生美丽了起来,年轻的生命在无边的稻田上飞翔起来忘却了一切忧伤。接着我又发现了美丽的诗;“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美丽的诗使空洞的人生有了意义,有了价值,我不再抱怨母亲把我生了下来,倘若这个世界上没有过我,我不是连这美丽的诗也无缘知晓吗。不生到这个世上是“无”,生到这个世上再消失也是“无”,但是生到这个世上毕竟还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享受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似乎发现了些生的意义,对死也就其所了些。

 

岁月沧桑,文革中人们不再帕死,而是帕生,因为生比死还要可怕。到了国外就更没有时间去想死,因为首先要重新再“生”一次。学习,找职业,搞身份,不亦乐乎。一切搞定之后,这个问题重又回到了我的脑海里。这时我已经不再惶恐,年龄使我坦然的接受了“自然规律”说。前几年在网上看到一篇谈论死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话使我颇有感受;他/她说:试想,如果人不死,地球会是什么样的景况?人垒着人,动物垒着动物,到那时候恐怕人人都想赶快离开这个世界。新陈代谢,自然规律,我们是自然界中一个小小的生物,自然也要遵循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自然规律。当我们象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或是一片含翠的嫩叶在阳光下迎接灿烂的人生的时候,当然不能接受“死”的残酷,可是当我们经历了人生,花曾艳过,叶也绿过,对于自己的凋谢、坠落就不会再有什么无法解脱的遗憾,而是有了一种坦然。

 

在美丽的澳洲生活了一段,洋人面对生活的热情、幽默,面对死亡的豁达、坦然,感染了我,我不再陷在死的阴影里无法自拔,象他们那样坦荡的ENJOY生活,善待自己和他人,珍重自己和他人,其所的死,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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