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流氓
----——愛情詠嘆調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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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琴
其實我有個非常文雅的名字 -- 古流芳,像武俠小說里玉樹臨風的角兒。我深知父
母的苦心,但要萬古流芳,談何容易?首先得夠名气。但要出名就得有“尿到”〔
“料道”,廣東話,我新近學的〕。以前呀,有才華,不管是千里馬還是黑貓白貓,
遇上個伯樂或抓了幾打老鼠什麼的,也能出名。現在呢,想出名,可就難了。要麼
位特高,要麼錢特多。可這都不是一般的普勞大眾能得到的。
我爸可是千裡挑一的人物,不論是才華還是相貌。可是他在文藝界混了大半輩子,
還是無聲無息,直到他在編輯室把新來的女實習生幹了,而且“幹”的正好是新任
市委書記的獨生女兒,才得以一舉成名。
“你爸一生清潔,怎麼會晚節不保?”媽媽怎麼也想不明白。“其實不是你爸的錯,
是那小妖精投懷送抱的。”媽媽自我安慰著。
一個巴掌拍不響,其實我什麼都明白。老爸專門從事新詩評論,那個女實習生,天
生酸腐,自比徐志摩,怨說沒人讀她的詩是因為沒名氣,以身相贈,要老爸寫幾篇評
論做促銷。老爸晝夜揚墨,可寫詩的比讀詩的還多,老爸名氣又有限,即使加上書記
的權威,也沒能成就那天才女實習生的名氣。奈何?書記一反臉,反而成全了我老爸。
處死的那天,老爸捧著《京都日報》激動得老淚縱橫:“窮其一生,我終於成名了!”
我拿來報紙一看,那頭版頭條上大幅的相片正是我親愛的老爸,背上扛著一根大標
簽:
強姦犯古雄,死刑!
而本該上頭版的關於市委書記出國考察的報導卻給擠到了第二版。
我豁然開朗,衝上去,給了我老爸一個心知肚明的擁抱。他把嘴巴笑得比臉還大,
燦然如日。他很高興我的先知先覺:想出名,得走捷徑,做點與眾不同的事,哪怕
是“遺臭”。他可是到死那天功成名就時才悟出這道理的啊!
其實“流芳”與“遺臭”本來就是一回事,只是不同的人嗅出不同的味道罷了。澳
洲有一種芝士〔cheese〕,像三月末洗的腳丫裡摳出來的臭味,我一聞就吐,但它在
超市裡賣得最貴,很多人都覺得它的味道最好。又如哥白尼,當時的權威主流可是覺
得他鼓謠惑眾、歹毒無比,燒成灰都不解恨;可是幾百年過去,一代代聖賢高人舔著
他的殘書故說吃得名肥利壯。木子美在網上自暴春情,有人覺得爛不堪睹,追風者卻
恨不能抱姝入懷。
最可憐的是賈平凹,活生生的人卻偏偏跑到《廢都》裡自慰,一句句的“此處刪去
XX 字”,遮遮掩掩,欲蓋彌彰,十分的虛偽。就像一個老教授去嫖妓,當他站在一
絲不掛的妓女面前時,才發現自己陽萎了,只好假以威嚴地斥責女人道德淪喪,你說
惡心不惡心?
母貓發情時就叫春、公孔雀性急時會開屏。而人作為“高級動物”,之所以與一般
動物不同,就是因為他們可以享受特殊待遇,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更何況做愛?我
們有特色的社會主義就有這樣美好的條件,像高級幹部高級官員高級貴賓什麼的,凡
是高級的,就是特殊的,想撈想唱想跳想嫖,悉聽尊便。
我不是什麼高級人物,也沒有什麼名氣,但我胸懷大志、不甘人後。十六歲,被選
進國家足球隊那一年,我就很有志氣地睡到了局長夫人的床上。局長夫人那年三十
二歲,美麗得像隻野山雞,做愛技巧獨步女林,我時常懷疑她的祖母曾祖母姑奶奶什
麼的是出身皇室之家,深諳後宮之術,她才幸得真傳。
一個雨漏如尿的日子,當她正騎在我身上香珠玉滴時,出國考察的局長回來了,她
回過頭去對著局長大人燦然一笑:
“菜己定好,我半個小時就完,你先休息一會兒。” 那種不畏強權、那種艱韌不
拔、那種鎮定自若,我崇拜得就差沒喊:“山雞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她說完,擰了我的大腿一把:“沒事兒,不用急”便不辭勞苦地前後顛簸,把一頭
美麗的長髮舞得像海底的綠藻。我以為我會像我老爸一樣因此而一睡成名。誰知我
又落伍了,人家年輕的局長大人並不計較。
我從小就對長髮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1985年,我剛上小學,學校裡來了一個留長
髮的男人,老師告訴我們,那是一個藝術家;我揪住自己的頭髮往上看,想,厲害!
1993年,學校裡又來了一個留長髮的男人,老師說,他是流氓;我盯著他的褲襠,想,
真牛!
而我對於長髮的崇拜,卻是從“海藻長舞”的那天開始的。
二十一世紀的今日,當我對著鏡子裡那個長髮如水柳子一般的迷人影像時,我陶醉
得想哭:留了長髮的我,不單是藝術家,還是流氓,是藝術流氓。知道嗎?二十一
世紀的世界,是流氓藝術家的世界。我,淫義廣施﹐ 博愛天下尤物,食盡人間色相,
以藝術取勝,從不粗製濫造,以示區別於動物性交。
媽媽對我如此得女子倩睞十分驚訝。她說:“流芳呀,身影兒晃來晃去的都數花了
眼,你究竟喜歡哪一個?”
我說都喜歡。
媽把腦袋搖得像牆上的掛鐘:“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我的種,我心裡只能裝一人。
你營養豐足,塊頭碩大,頂多也就只能裝二個。”
我盯著媽媽的掛鐘腦袋捉摸了好多年,怎麼也弄不明白她為什麼只能裝一個,直到
我愛上楊歡。
楊歡是我出國後才認識的,她是四川人,總讓我想起傾城傾國的楊貴妃。
別人都認為我是國家足球隊的明日之星,但我明白,二十年前,會投幾個高架藍球
也能名滿天下,但在這個連一歲孩童都抱著足球不放的時代,說不準哪天就給寒國
或瘟國的假黃毛踢爆了頭。
我﹐ 這個期望中的國腳,卻踢球踢到了女人床上,只對軟體動物發痴,對硬梆梆
的足球運動無名地厭惡。我早就說過,成名的事,宜早不宜遲,地球繞著太陽又滾了
幾圈,結果我沒有如老父一樣被壯烈地踢出世界,我只被體委踢出了球場;而且也沒
有頭版頭條報導,只收到一紙通知。我出了體委大門一看,滿天的碩士博士鋪頭蓋腦
地壓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高中文憑還不如看門狗上的註冊頸圈,只好收拾行李出國。
我到達悉尼時己是西歷2000年了。在不同的地方,我極盡所能,發出各種各樣美妙
無比恐懼莫名惡心不已的咆哮和嚎叫,可是沒人理睬。當我精疲血衰時,我對揚名
千古失去了信心、熱情,甚至興趣。在這人鬼不分的地方,連國家總理都活得不高級
不特殊,還有誰在乎我一個流氓學生?揚名、出位,原來我為之竭心盡力了整整二十
年的宏偉目標還不如Darling Harbour〔情人港〕的一縷Jelly fish〔海蜇〕。我反
胃得吐血,站在港灣乾淨的欄杆邊,我痛痛快快地大吐了一場,把我多年的污穢劣
跡噴在那一群潔白無瑕得讓人自慚形穢的Jelly fish 上。
在澳洲,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但很奇怪的,我一點都不想家。我經常在上課時
發呆,老師問我是否得了“home sick”,我不出聲,心想:我sick? 你才有病呢。
我愛仰著腦袋看天,同學們都笑我Daydream,我知道那是“白日夢”的意思,但我
不計較,其實我在進行一種非常有意思的研究:一樣的天空一樣的日子,為什麼天
的這邊這麼蔚藍這麼乾淨﹐天的那邊那麼渾濁那麼污穢?為什麼天這邊的人的日子過
得這麼自由這麼輕鬆﹐天那邊的人過得那麼憋悶那麼沉重?
對天的研究代替了我對軟體動物的興趣,也激發了我對讀書的瘋狂,我的成績出乎
我媽意料的好。
第三年,我打算留在這靜悄悄的世界裡做一個靜悄悄的人,慢慢地細嚼慢咽品味人
生。那過去的二十幾年,環境吵雜,我心浮氣躁、狼吞虎咽,對生活食而不知其味。
在這節骨眼下,感謝上帝,它給我送來了楊歡。漫長的冬季,我攬著她的溫柔入睡﹔
今後的日子,我多了一個人分享。
我們雖然相識在網上、熱戀於千里,但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心跳,我能想像得出她
的清純高潔。試想想,她芳齡二十,卻仍未涉性事。而我二十歲那年,卻己與十四
個女朋友上過床了,而且,讓我吃驚的是,她們中沒有一個是處女。我曾經發誓,如
果我碰到一個處女,我一定會好生對待,娶她為妻,愛惜一世。感謝上蒼,還真的讓
我碰上了。
那是在悉尼同性戀狂歡節的晚上,我跟著游行隊伍走了很久,拍了很多照片。深夜,
我的中樞神經仍然興奮異常,無法入眠。我起身,上了互聯網,到chat room (聊天
室)一看,好傢伙,幾日不上,又多了不少新的聊天室,其中一個叫“在沉默中品味”
的聊天室吸引了我。我把當晚拍的照片附寄給網友,他們筆噴唾液,網〔妄〕發狂
言,興奮得罵娘。只有楊歡,靜靜地讀著聽著,未發隻言片語。深夜二時,網友們
都呵欠而退,只有楊歡,她突然問了一句:“你覺得同性戀者變態嗎?”
“沒有呀,他們與常人無異,只是性趣取向不同而已。”其實我是覺得有點兒惡心,
但我把真實感受藏了起來。
“謝謝你,明日此時網中再見。遙祝,怡心。”,楊歡留下一句香溫玉韻的話,也
退了。
“你可不可以換個名字入網? 我覺得藝術流氓不太好聽。其實你挺文雅可親的。”
有一天,楊歡在聊天室留下這樣一句話。
“這回你可看走眼了,我本來就是流氓,勾引過很多女人的。你有無攝像機?自拍
幾張給我看看,要全寫真的。”我有點兒舊病復發,露出流氓本色。
“等等,十五分鐘就好。”楊歡真的自拍了二張相片給我,半身,側面,但不是寫
真的,而且光度效果不好,只看到一頭烏絲黑髮,朦朧中我發現她輪廓很好,清瘦,
現代、 洋氣、骨感的優美。
“你長得不錯,脫了衣服可能更美。”我逗她。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她生氣了,一周不理我。後來,甘脆退出“在沉默中品
味”聊天室。
上網尋個開心﹐在網上互不相識﹐ 沒有顧忌﹐ 偶爾來點兒葷的,對大多數網友來
說﹐ 很平常。沒想到她那麼嚴肅那麼在意,我反倒想念起她來。
一個月後,我在一個叫“柏拉圖精神理念”網站找到了她。她在裡面跟貼了很多段
落,都是思念所戀的句子,寫得很感傷,很優美。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文字真的比飯
菜還香,還值得咀嚼品味。
我向她賠了很多不是,並告訴她我已不再用“藝術流氓”的諢號在網上作惡。
她沒有再躲我。
我如諾寄去了我的照片,半寫真的。
“你的胸脯寬厚結實,讓人覺得安全可靠、能托付終身。”頓了一會兒,她羞滴滴
地問:“我很累,思念讓我身心俱碎,我可以在上面靠一靠嗎?”
我們的戀情由此而一發不可收拾,我視她為知己,而更要命的﹐ 是她視我為她的
生命。每天在網上發封短信,寄上彼此的思念,晚上再擁著愛戀而眠。日子甜美如蜜。
我們一心一意地相愛著,百般滋味﹐ 品在心頭。
每晚我做一百次祈禱,為自己過去的荒唐懺悔,為我溫柔如水、純潔如玉的愛人祈
福。
白天,我往澳洲的角角落落寄信求職。為了她,為了我﹐ 我暗暗地下定決心要把根
深深地扎到澳大利亞乾乾爽爽的土地裡﹐ 把她接過來,順順利利地做我真真正正的
枕邊愛人。
出國前,教育代理說,只要我們拿了澳洲的文憑,在當地申請技術移民很容易,因
為澳洲政府會優先考慮有當地學歷和經歷的人。
可現在,在我即將取得學士學位的時候,移民代理說,距離獨立技術移民資格,我
還差十分呢。我拿的是Marketing and Management〔市場與管理〕學位,它已經不再
在“技術移民”的優先行列裡了。
“澳洲缺什麼都不會缺銷售人才的,看看那些salesmen,比蒼蠅還多,噴噴口水就
把人家幾十萬、幾百萬的房子賣了。你要移民,得走雇主提名的路子。”代理噴著
口水星子說。
我整整寄出了三百三十封求職信,可沒人理睬。我走了七七四十九天路,上門請求
別人雇佣我,依然不得其門而入。一次次的打擊堆徹出來的絕望比我租住的院子的
圍欄還高,我除了看見我的愛人楊歡像頭上的星星一樣普照著我以外什麼也看不見。
那天我又看見《澳洲中文日報》上的招工啟事:“誠聘業務員,須流利國語、粵語
和英文﹐ 會中英文打字,有市場管理學歷,待人誠懇,能吃苦耐勞。 聯繫人:余小
姐,0418 987 789。
跟上個月的一模一樣。又一份為我度身定做的工作。
“對不起,己有人了”。還是余小姐那句軟綿綿的話。
我又遲了,看來與我情況相似的同胞還真不少。
當我第四次看到這個招工啟事時,我決定直接去找余小姐。
女人的抵御能力與年齡成反比,越老越容易上勾,我只花了半個時辰,余小姐便己
視我為“白顏知己”,她告訴我,這招工是假的,她的老板想把自己的侄子以雇主
提名的名義留下來。但澳洲有政策,要優先考慮和消化本地勞工。用人必須先在當
地公開招聘,三個月仍無合適人選時,方可向海外雇佣。
我仔細回想一下,這不,連上這周,這個廣告己足足做了三個月了。他媽的!我怎
麼就沒有一個在澳洲做老板的叔叔!
我一直不想讓我的至愛操心,我一直告訴她我在悉尼過得十分順心開心,
可這會兒我終於忍不住了,我說,我其實過得一點都不順心,而且還十分痛心。
“為什麼?”
“我找不到工作,留不下來,拿不到澳洲身份。”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不要緊的。如果你不喜歡回來,我可以出去。”
我沒有身份,你怎麼出來?楊歡的腦子有時真是單純得讓人感動。
“不不,我喜歡回去。”我急忙說。
我買好機票的那天,接到成都市某金融機構給我寄來的聘任書,聘請我為該機構客
務部副總監,薪水之高,出乎我的意料。
我把這件事告訴楊歡時,加了句評語: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只怕這不是天上掉
下的陷餅,而是陷井。
“你想到哪兒去了?這金融機構的老總我認識,我向他推荐了你。他知人善用,你
回來後好好幹吧。你一定會開心的。”楊歡說。
出國三年,其實最想念我的是我媽媽,但我很慚愧,我這會兒日思夜想的卻是楊歡。
我雖然在離家三公里的北京國際機場下了飛機,可我沒有回家,而是直奔成都去會
我的寶貝愛人楊歡了。
她不算漂亮,但真的很美。她身長骨瘦,高而挺拔,像西方的模特兒。她有一雙大
眼睛,閃著女人少有的英氣。她的鼻子高貴地直著,襯得那寬大的嘴巴性感而不失
端莊。她的肌膚很白,裡穿一件黑色無領T-Shirt,外套一件朱古力色的柔質風衣,
站在風裡,真是人間少有的尤物。
我們沒有去她家,她在賓館開了套很舒適的套間。晚餐是她叫人送到房間裡來的。
在她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視下,我細致地吃著美食, 像極了她的住家男人。我的心,
因了愛而充實、溫暖、飽滿。我想,人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我突然明白了我
媽說的話:當你找到了你的真愛,你的心便再也裝不下別的人了。
我看著楊歡,她是那麼的可愛迷人,每一舉動每一言語,都那麼的與眾不同。
我走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我拿起她骨質修長的手,她緊張地顫抖起來。這是處
女的手,我知道。我懷著非常莊重的虔誠,注視著她美麗的雙唇,她激動地閉上了
雙眼,口水緊張得在脖子上打轉。這是處女的吻,我明白。我將要娶一個處女為妻,
清純高潔如白蓮,氣質風姿勝白綾。我懷著感恩的心,誠惶誠恐地把嘴巴湊了上去。
雙唇相碰的剎那,我有一種蕩氣回腸的震憾。這就是愛情的火花,燃燒得我魂銷心
滯,意亂神迷。她激動地喘著氣。我的愛,我的妻,我呢喃著,手不由自主地往她
的褲子裡探索……
她的東西勃起得比我的還長還硬!! 原來楊歡是個男人!!!
我絕望得摔門而去。很遠,我還能聽到楊歡的哭聲,哭得比女人的還好聽還凄楚。
我沒有勇氣再回賓館,在飛機場附近走了一個夜晚,對著浩翰蒼穹,我怎麼也想不
明白上帝造人時,除了男人和女人外,為什麼還造出一些不男不女的怪物?
“站住,你給逮捕了”。不等我反應過來,一雙生硬硬的鐵銬己咬在我的手腕。.
有意裁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在我對功名利祿己視如灰燼的時候,我的巨副
照片卻上了頭版頭條:
殺人犯古流芳,死刑!
原來楊歡比我還絕望,我離開後的十分鐘,他死了,死時還緊緊地抱著我的行李。
我死的那天,我媽來了,她用絕望而自豪的目光注視著我:兒子,我同意你與老爸
的看法,只要揚名,目的達到了,通過什麼手段並不重要。
我對媽媽搖著頭:媽,你又落後了,其實揚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實我也不知道,
人活著什麼才重要,又為什麼要活著。
我並沒有殺楊歡﹐ 但我不知道楊歡的死是否與我有關﹐ 我也沒有興趣去追究是誰
把我送上刑場的。死與生對我已沒有多大的分別﹐ 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在這樣的社
會裡活著是不是一件幸事。在我沒有弄明白生的意義時﹐ 死總算是一個去處。
“藝術流氓,還我兒子!”我突然在看熱鬧的人群裡看到一頭長髮,舞得像海底的
綠藻。
原來是野山雞!她優美的水飄眼在我身上飄著,最後停在了我的雙腿之間,雙眼泛
出軟體動物特有的騷氣,她的丈夫 — 那個曾經是北京市某局年輕的局長、現在是某
市的副市長 — 就站在她的身邊。
“你一點也沒有變。只是,你不該去惹她。”年輕的市長用眼角瞟了一下野山雞,
用憐惜的口氣, 意味深長地對我說。
我一直咀嚼著市長的話,直到我死的時候,還沒嚼透:他究竟在憐惜誰呢?我?楊
歡?還是他自己?
〔完〕
2004年4月2日於堪培垃
發表於 2008年5月8日《澳洲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