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店与杂牌  ¤ 何玉琴



    

     圣诞节,朋友说,去了David Johns,觉得那儿的帽子真好看,本想买一顶送你, 又不知合适与否。

     我说:“千万别,那里的帽子我也看过,贵到死。”

     “但质量好呀。”

     “要那么好的质量干嘛?我可不想一顶帽子戴到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样 子好看,戴起来舒服就行。”

     我虽然不想把自己弄得像个出土文物,但也不是个追赶时髦的人。像很多生活在澳 洲的中国妈妈一样,我讲究实惠,还爱“贪小便宜”,常常光顾 Allans、 Big-W、 Woolworths, 甚至 Go-Lo 和 Clients Bargins,诸如此类的大众化的超市。一双 拖鞋,三几块钱,周末拖着满街转,轻松自在。丢了不心疼,坏了又再买。

     前段在Go-Lo买了套上衣,Made in China,全棉,穿着特舒服。于是经常穿着去上 班。朋友见了,说,我喜欢你的衣服,颜色和款式都很好,哪儿买的?我说,Go-Lo, 很便宜的,才$12元呢, 现在还有大把,且有很多种颜色。你也去买一件吧。

     她很吃惊:“你怎么在那种地方买衣服?。”

     “为什么不?。”

     “太次,”她说。

     我说,正因为次,才好穿:上班穿,下班穿,做饭穿,带孩子穿,洗厕所也穿。免 了来来回回换衣服浪费时间,脏了丢到洗衣机里一滚,晾乾了就穿。不怕脏,不怕皱。

     “不,你还是得买点好的。你在市中心上班,那儿有不少服装名店,像David Johns, Jigsaw和Just Jean,经常会有些好衣服。中午饭后多出去看看,买点好牌子的穿穿。” 她建议。

     “为什么?”

     “一分钱一分货,穿了你就知道。”

     回头想想,觉得朋友的话挺有道理。米饭虽可口,顿顿吃也会腻。一年到头穿杂牌, 总得换换口味。

     上班成日坐着,不累也会坐出病来,是应该出去走走。饭后百步,除病去苦。而且, Canberra 冬日冷,夏日晒,春秋之交风又大, Shoping Centre 确实是个好去处。 有了藉口,于是,每天午饭之后,我便心安理得地跟着朋友到附近的 Canberra Centre 逛起来。

     逛得多了,感觉就出来了。手那么一摸,确实来劲:厚的结实,薄的溜手;柔的松 软,粗的硬爽。看着什么质,摸着便是什么感。更要命的是那试衣室,比家里的浴室 还大,四周(不,是七周) 都装着镜子。镜子都是长方形的,尽把人往长处细处拉。 人往那玻璃房子正中间一站,小蛮腰变得更细软,秀腿儿变得更修长。站在那儿孤 芳自赏一翻,美得心里哼出了多年不哼的小调。那些衣服,仿佛件件都是给自己度 身定做的:腰那么贴,臀那么蹦,袖那么轻。名牌就是名牌!感觉就是不一样。贵 就贵点儿,一分钱一分货嘛。信用卡往里一刷,刷出了多年不曾潇洒过的潇洒。

     穿在身上,还真觉得“高档”了不少,那裤子,那么服贴,那么厚实;如果身材不 变样的话,想来可以穿个三五年。

     既然要穿三五年,又买得那么贵,当然得稍加爱护。于是不再盘着腿与宝贝女儿们 一块看《Snow White》和《葫芦娃》了,我站着看。站累了,就正儿八经地坐在沙发 上,像找工作时的第一次Interview。

     女儿摸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杯Milo,摇一摇,抖一抖。糟了,碣色的汁液大大咧咧 地跳到我那浅蓝色的纯棉 T-Shirt 和米黄色的裤子上。湿了,脏了。我把衣服换出 来往洗衣机里一丢,像洗所有的便宜货一样。完事。

     改天想穿,一看,糟了,怎么穿得出去?脏的星星点点还在,而新时那流畅平滑的 布质己走样了,皱巴巴的,可比“便宜货”难看多了。心里有点儿不畅快,翻开标签 一看,上书:“手洗、热熨。”“手洗”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热熨”。熨得有工 具,于是又张罗着去买熨斗、熨衣板,还得赔上几十分钟的时间去熨。

     “手洗、热熨”数次,“名牌”又穿了一段,觉着与“便宜货”越来越接近了,只 是得多花时间去伺候。自己本来忙忙碌碌,好好的洗衣机不用,却拿出额外的时间手 洗。现代先进的技术本来是要把人从大量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去 逍遥、享受;这下,我又把自己赶回洗衣缸去糟蹋时间。想想真不值。于是把“名 牌”高高挂起,不敢再穿,仍然穿回我的“便宜货”,轻轻松松过日子。

     他日,同事说,女朋友生日,想买个手表送她,让我帮着挑一挑。在Canberra Shopping Centre 门口的摊挡上,我看到一个椭圆形的女式表,蓝色的表面闪着水波的温柔, 银色的表带上镶着四颗晶蓝的宝石(后来才知道是假的),十分精致,$199,我觉得 真值。

     同事摇摇头,说:“这个?怎么送得出手?”

     我说,样子不俗。

     他说,样子是很好,但牌子太差。

     不就是个计时器,跑得准就是了,何况它真的很漂亮。

     “Too Cheap。”他说,而后,拐进了一个专买店,指着一个瑞士表,他说:“这 个,你看怎么样?”

     远远看去,样子蛮好的。近前一看,吓我一跳:$2299。我说,太贵了。他说,是 很贵,但这个牌子值钱。我说, 你是想给她送重礼?那干嘛不送金项链购物卷什么 的,或者,乾脆给钱?他说,你不懂。

     隔天,他买了个近$500的,拿给大家看。那款式,实在不怎么样,在Canberra Shopping Centre门口的摊挡上随便抓一个,都会比它好看。他说,你怎么能这样比?那些是 Made in China、Japan or Australia;而我这个,虽然不是名牌,但Made in America, 总算不失体面。

     我颚然。

     原来,这“名牌”讲究的己不仅仅是它的性能的好坏、外观上的美丽,更是一种精 神,一种文化,是一种入心入骨的侵蚀。

     在都市里住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己是城里人了;然而,城里人骨子里的那种讲究和 精细我还是品味不来。但是,我们那种大地为床天作棚、云是衣裳霞为带的自然坦荡, 想来也不是城里人可以领略和享受的。

          2002年1月8日草于Griffith, NSW
          2002年8月22日修改于堪培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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