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发财”大珀茹  ¤ 李澍


    新年将近,我正在埋头裱画,忽然一个大嗓门在我身后嚷了些什么,我转过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栗色的头发鸡窝似的堆在头上,一张大嘴在她的长脸上画着一个滑稽但却真诚的微笑。

    看见我抬起了头,她又冲我大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面对我一头雾水的样子,她不太有信心了。

    “冬、懂、东、动”但是她还是又说了一遍。

    我恍然大悟,她一定是在跟我说广东话,“SAY IT AGAIN"(再说一遍),我跟她说。

    “共、海、佛、翠。”她说。这回我听的比较真切了,是港语的“恭喜发财”,我哈哈大笑,现在轮到她一头雾水了:“我说的不对吗?”她窘迫的说。

    我说:对对对,只是你说的是“堪东尼斯”(广东话),我说的是“曼佐林”(国语)。

    她说,我希望你告诉我,你能听懂我说的是什么吗?

    我说,新年将近,我猜都猜得出来你说的是什么。我跟她解释了“恭喜发财”的英文意思,并告,这是香港人的风俗,因为钱对于香港人是至关重要的,所以人人过年都要祝贺彼此发财。生在大陆的人就不一样,在上个世纪50-60年代之间出生的中国人,大多都不知道钱为何物,钱从他们父辈那一代就被共了产了,家家都一贫如洗。所以过年,大家都象西方人一样互相说个:“新年快乐。”

    她点头称是,又叫我教她说:“新年快乐”。她搬着她的大舌头搅了半天,终于四声不全的把这四个音发出来了。

    接下来她介绍了自己,她说她叫珀茹,是新来的,负责馆里教育部亚洲组的工作,今天特意来找我这个馆里唯一的中国人给她纠正发音,因为下个星期她将主持一个为亚洲人举办的活动,她愿意说几句中国话作为开场白。

    此后,她就经常来找我,不是叫我教她说几句中国话,就是叫我帮她写几个中国字,她们部门来了中国访客也叫我去作陪。

    处久了才发现她的脾性和我那么相象;大大咧咧、嘻嘻哈哈、没头没脑、没心没肺。因为她长得大眼,大嘴,大块头,我就叫她大珀茹。大珀茹四十大几,还是单身,她说她不愿意失去自由,所以不结婚,一个人做单身贵族是最得意不过的。那年,她一高兴就决定跑到夏威夷去看海上日出,到了那里才知道,要想看好的海上日出,就得住在一千多美元一晚的酒店里,她二话不说住了两晚,如果有了家庭,有这个可能吗?“IMPOSSIBLE !(没有可能!)”她拉长声音,挑起她那滑稽的眉毛耸了耸,得意的说。

    她的一席话叫我好生羡慕,又好生惭愧,自己当年不也是这么立志的嘛,命运不济,终究没能守住自由。那年拖家带口好不容易也去了夏威夷,别说一千美金的旅馆,就是一百美金的我们都没敢住,住了三天六十几美金的,旅游胜地“好娃依”的美景一点没体会出来。要知道,一个旅游胜地美不美,还要看你住什么酒店,好的酒店总是占据着好的位置,一千美元的酒店也许会给你世界之最的景色,六十美元的也许连家门口澳州的海岸风光都不如。

    由于她主管亚洲部的活动,又这么热心,我一直想搞音乐会的念头又蠢蠢欲动了。那年中秋节,在我的怂恿下,她终于在美术馆的小剧场里举办了一场中国中秋音乐晚会,让我在堪培拉的大小音乐家朋友们都有了展示才华的机会,也让有如生活在文化沙漠中的我的同胞们如沐甘霖。

    可惜几年以后,总是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珀茹,跑到维多利亚省一个小城的美术馆去做馆长了,我身边也就少了这个大开心果。我相信每每新年,她一定会为那里的亚洲人组织点活动,她也还会对那里的亚洲人说一句“共、海、佛、翠”或是“醒、捻、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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