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母校--上海第一医学院 

      --记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 ¤ 乐飞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有余,每当我翻开聚会活动纪念册时,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那聚会时的幸福喜悦就会再次在心中荡漾,聚会时的情景会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现......

    记得2002年3月的一天,我上班打开电脑检查"伊妹儿" (E-MAIL)时,一封题为<致全体同学信>的电子邮件扑入眼帘,信是这样写道:"你永远不会忘记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_____大学生活吧?书声琅琅的教室、朝气盎然的操场、欢言笑语的寝室、琳琅满目的图书馆......,亲爱的同学们,为我们毕业二十周年聚会,让我们相聚在2002年之夏,相聚在朝气蓬勃的上海。母校在等着你,同学们在期待着你!" 这是一封由热心同学发起组织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的倡议信。看完此信,我惊呼时间过得真快,弹指间,大学毕业已是二十个春秋了。自毕业以来,我一直忙忙碌碌,一点都未注意到时间竟偷偷摸摸从我身边流逝了二十个年头,真是逝者之快莫如此斯!惊叹之余,心中一阵兴奋激动。我们班60人,毕业以后见过面的廖廖无几,这次聚会无疑将给我与昔日同窗提供了一个难得的见面机会,我没有理由不参加这次聚会。于是,我当即回了一封电子邮件,写道:除非地老天荒,否则我一定参加聚会。

    时间飞逝,四个月象流星划过夜空般一掠而去。2002年7月28日,我坐在飞往母校上海第一医学院 (创办名上海第学院,我在读时为上海第一医学院,后改名上海医科大学,现名是复旦大学医学院,以下简称上医)的飞机上。飞机在蓝天和白云间翱翔,舷窗鸟瞰,机下白云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化诡奇,它们时而象是棉絮,奔逐翻飞;时而象是丝绒,漾着云的涟漪;时而又象鹿角珊瑚、树枝珊瑚或各式各样的海石花,仿佛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梦幻般的森林。面对着这种景象,我的思绪也象不断翻滚的云海,当年考上大学的喜悦情景和在大学寒窗苦读的峥嵘岁月历历在目。

    记得我拿到入取上医通知书的时候是1977年过春节期间,那份通知书似"好雨知时节" 一样,在春节前几天送到我家,象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一份丰厚的过年礼物,使我那年的春节过得特别的愉快。当想到四年在"广阔天地" 里 的迷茫彷徨,在农村的忧愁烦恼,泥田里的无所作为一下子就要永远地成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尘封历史,马上就要走向梦寐以求的大学殿堂,我能不愉快吗?或许是人逢喜事总觉光阴短之故吧,那年的春节仿佛过得特别快,还未来得及等我享受那份喜悦就坐上了去上海的列车,向着我人生旅途的一个重要车站____上医驶去。

    从上海站下车,按照通知书上的行动路线没费太大劲就找到了上医。一到校门口,上海第一医学院七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跳入眼帘。在当了四年"知青"后,今天终于能走进一座重点大学的高等学府,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泛舟,当时的我感到极度兴奋,心脏犹如一面敲响的欢庆大鼓一样铿锵作响,全身血液都在沸腾。要知道整个中国在几个月前还处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荒唐岁月里!就在高考前,我还以为考试兴许只是个走过堂的形式而已,最终的录取仍然取决于是否有后门、有关系,而非取决于考分。不一会我又怀疑起自己,我真地进了这所高校?这一切不会是梦幻吧?我定了定神,擦了擦眼睛,当我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上医的校匾,看到了上医飞檐琉瓦的古朴建筑,看见了四处都张贴着"欢迎您新同学"的标语,看见了许多新同学提着行李陆续来报道以及老师们亲切的接待笑容,我才确信这是真的,我的的确确地成为了一名上医77级的大学生!从那一天起,我在上医度过了紧张而又愉快的大学生涯,校园里几乎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我的身影:草坪上留下我朗朗的读书声;田径场上留下我晨跑的脚步声;教室里留下我急速的笔记声;篮球场上留下我"加油"的叫喊声;联欢会上留下我欢乐的笑声;宿舍里留下我语无伦次的梦呓声;花园里留下了我初恋羞涩的的亲吻声......

    "飞机马上就要达到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请大家把安全带系好。" 空中小姐的喊话声把我从深深的回忆中拽了回来,我意识到上海就要到了。大学毕业后虽然我多次到过上海,出国后也数次踏上上海的土地,但是,由于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未曾去过母校。在每次途经上海短暂的逗留中,最令我感到惊讶的是上海日新月异的变化,尤其是最近的十几年。

    记得我在上海读书时,上海最高的楼房只有30层左右,大都集中在外滩。那时的上海公路狭窄,迂回曲折如九曲小肠,立交公路廖若晨星。然而,1996年我从美国回澳洲途经上海时,登上"东方明珠"这座高468米的电视塔举目一望,我被上海的发展惊得目瞪口呆,只见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插霄汉,高架公路星罗棋布,盘根错节,骑房跨屋,凌空飞腾,犹如蜘蛛网似的四通八达。横跨黄浦江两岸气势恢宏的南浦大桥和杨浦大桥倏使天堑变通途,把浦东、浦西联成一体。上海的发展又以浦东的发展速度最为惊人。浦东在未开发之前是一片旧房简屋,苇塘阡陌之地。大多居民都住在一些简陋的平房里,二、三层以上的楼房基本上没有,很多人一家三代挤在一间屋子里,没有自来水,室内也没有厕所。马路上到处破破烂烂,坑坑洼洼,晴天起风杨尘,雨天积水成洼,破旧厂房随处可见,周围杂草丛生,一派荒芜景象。当时上海人流行着一句俗语:"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 可是,自1990年4月18日浦东被定为新开发区以来,浦东的发展速度一日千里。浦东人亲眼目睹了第一座高楼____裕安大厦的修建;目睹了南浦、杨浦大桥和过江隧道的落成;目睹了"东方明珠"电视塔、金茂大厦、张杨路、世纪大道以及地铁二号线的建设;目睹了国际一流水平的浦东国际机场的建成。如今的浦东,高楼如雨后春笋,公路平整宽阔,草坪碧绿如茵,鲜花比比皆是、目不暇顾,绿化面积达60%。尤其是陆家嘴,它位于黄浦江边,与浦西的外滩隔江相望,风格各异的190多幢(2000年数字) 金融、商贸大楼巍然林立,"东方明珠" 电视塔和中国第一高楼金茂大厦高耸云天,10万多平方米的绿地平铺在高楼丛林的中心地带,宽阔的浦东大道和布满景观的世纪大道从这里通向远方,鲜花簇拥的滨江大道与外滩隔江呼应。很多人认为陆家嘴一带与纽约曼哈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在短短的十几年时间里,浦东由原先阡陌纵横的大片原野及破破烂烂的乡镇变成了交通便利、环境优美、国际商贾云集、高新产业荟萃的现代化城市,其惊人的发展速度令世界瞠目结舌!

    上海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那么我的母校二十年后会有怎样的变化呢?会不会也变得面目全非以至于我无法辨认?还有那二十年没有见面的同学又会是怎样的变化呢?心里装着这些问题,我匆匆地下了飞机,坐上出租车就直奔聚会旅馆。到达旅馆的时间是晚上9点多钟,已经有一批同学先我到达。见到这些久别重逢的同学,别离二十年的千语万言一齐拥上心头,结果满肚子话竟一时说不出,只会用拳头在他们肩上轻轻地一击,双手紧紧握住。这时,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发现二十年的峥嵘岁月,二十年的风风雨雨给大家都平添了几缕华发,镌刻了几道皱纹。发现大家都少了一份幼稚,但多了一份持重;少了一份单纯,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份狂妄,多了一份深沉;少了一份天真,多了一份思愁。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在人生的征途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如今有国内外名牌大学教授、医院技术骨干、研究所学科名流、集团公司总裁、商贾大腕。全班60名同学有一半以上在国外发展,他们活跃在教学、科研、政府、公司等各个行业,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久别重逢,我们有许多的话要倾吐,大家三五一群,七八一伙侃侃而谈离别二十年的甜酸苦辣、风霜雨雪的故事。那话就象是决了堤坝的水,波涛汹涌,奔腾向前,一说就不可收拾。就这样我们在不停的交谈中度过了一个兴奋欣喜的不眠之夜。

    我虽然一宿未眠,但第二天没有丝毫倦意。按聚会议程安排明天上午才参观母校,但我刚吃完早饭就急不可耐地去拜访母校,重温当年青春、理想、初恋、憧憬等种种旧梦。令我感到吃惊的是,我居然不知道我们下榻的旅馆和母校竟近在咫尺,同在一条街上仅30米之隔!当我走到校门口时,若不是母校校匾那醒目的"复旦大学医学院"几个字跃入眼帘,我全然不知我已经站在校门口了!这里的变化之大着实令我瞠目。以前校门口街上都是些低矮居民平房或工厂,现在都是高耸云天的旅馆、商店或饭馆。以前这里冷冷清清,行人廖廖无几,现在日夜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当我走进大门,发现左侧飞檐琉瓦、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故宫似的院办公大楼仍然如故时,我情不自禁地走向大楼前,抚摸着门口一对石狮,心潮起伏,轻声说道:"二十年过去了,又看到你们了?"石狮似乎也深情地望着我,那眼神好象是说:"欢迎你重访母校,自你们毕业后,母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校门口右边当年那小巧玲珑的草坪依旧碧绿葱葱。望着这熟悉的草坪,当年初恋的情景在脑海里又一幕幕浮现:在草坪的一角,多少个夜晚我和她紧紧依偎在一起,谈诗论词,说古话今,畅谈理想,憧憬未来;又有多少个夜晚我们坐在月光下,或相互对视、温情脉脉,或仰望明月、解读星光,享受着"此处无声胜有声"的佳境。那迷人的夜晚,温馨的时刻,幸福的初恋,甜美的爱情使我陶醉,使我飘然,令我今生难忘!

    穿过院办公大楼,经过药学院植物化学楼,来到田径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田径场四周的摩天楼群。以前这四周的居民平房和一家饼干厂现在是荡然无存无影无踪了,田径场依然如故。站在田径场中央,我仿佛又听到自己二十年前每天晨跑的脚步声,它仍是那样的清晰可闻;听到二十年前在校运动会参加4X400米接力跑决赛时我跑第一棒全班同学为我喊"加油"的声音。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奔跑是那样的快速有力,交棒是那样的干净利落,把第二名远远地甩在后面,跑出了我个人的最好成绩,为全班拿下4X400米接力赛冠军立下犬马之劳。获胜后我们欢呼,我们跳跃,热血沸腾了整个田径场。想到这,我不由地在田径场上兴奋地跑了起来,想再次体验当年的雄风,然而岁月不饶人,一圈下来气喘嘘嘘,头晕眼花,耳鸣胸闷,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

    依依地告别了田径场,来到当年就读的教室(听老师说这些教室过几个月后就不复存在了,在这将盖新的教学楼) ,我仿佛听到了当年朗朗的读书声,老师们的授课声和复习功课的翻书声。此时此刻,这些声音正交织在一起在我心头奏起了一曲情感复杂的怀旧乐章。我对着教室深情地鞠了一躬感谢她当年给我提供了很好的学习场所。走出教室,想拜访当年的宿舍,谁知宿舍早已被新盖的大礼堂取代。对着空寂无人的礼堂,我只能在脑海里搜寻当年宿舍的模样。相比之下,女生比男生幸运,她们当年住的宿舍仍在,只不过经历了二十年的风雨侵蚀使她变得苍老了许多。

    走出校门,回眸沐浴在夏阳中的母校,一栋栋新的大楼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格外醒目;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树影婆娑;古色古香的旧教学大楼典雅庄重,别有风韵,与新的教学楼、宿舍等新建筑物有机揉合在一起,和谐协调,相得益彰,即反映了上医的悠久历史和深厚的文化积淀,又反映了上医在新形势下的精神风貌。上医在经历了二十年沧桑变化之后愈发朝气蓬勃,青春焕发。更可喜可贺的是,她不仅外表上更漂亮了,"气质"上也更具魅力。现在全院教职员工有近9000人,具有高级职称者近1300人,两院院士6人,博士生导师189人,硕士生导师409人,在校生5000人(包括研究生1000余人,留学生100来人)。"九五"期间,医学院承担科研课题546项,其中国家攻关项目212项,"863"高科技项目7项,获部、市级以上科研和教学成果奖175项,发表论文7430篇。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表明 (2003年数字),母校正象一匹奔驰的骏马在新的世纪里一日千里地向前驰骋。看到母校取得的骄人成绩,作为一名她的学子,我感到无比骄傲、无比自豪!

    三天短暂的聚会不知不觉地逝去了,刚刚久别重逢的同学又要辞别。虽然"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处是两乡。" 等古诗句提醒我分别时不要伤感,但一想起二十年才此一聚,人生又能有几个二十年?更何况我已到人生之秋。想到这,离愁别绪还是不由地袭上心头,这种黯然的心情使我和同学道别时咽哽难言,含着眼泪默默地与同学挥手告别。

    和同学们一一道别后,我伫立在旅馆窗前,借着夜晚街灯再次凝视母校,此时的她似乎和我一样心情沉重。"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您每年都要象今天这样送走一批批学子,其中的许多人也许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些,您的心情怎会不沉重?" 我心里自语道," 然而,您不必惆怅,离去的学子们,纵然走到海角天涯都会永远地把您铭记在心。 再见了,亲爱的上医,再见了,亲爱的母校。"

    怀着离别母校、同学双重怅然的心情,当晚十二点,我坐上返回故乡的列车。车在茫茫的夜色里急速奔驰,经过一个个乡村、城市、车站。看到这急驶的列车,我醒悟人生不就象这疾驰的列车吗?二十年前我的人生快车在驶离了母校车站后,途经武汉、北京、澳洲的布里斯班(BRISBANE) 和悉尼(SYDNEY) ,再驶过太平洋到达美国的丹佛(DENVER) 和杰克逊威尔(JACKSONVILLE) 车站,然后再次跨越太平洋重新回到澳洲,在阿得雷德(ADELAIDE) 作短暂停留后,继续奔驰直至现在停靠在堪培拉车站。这会是我人生旅程中最后一个车站吗?人世复杂,变幻莫测,实难期料,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我的人生列车徐徐驶入最后一个车站时,再回想起这次难忘的聚会脸上一定会重新绽开微笑的花朵,心中一定会再次荡起幸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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