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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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平
人生如旅。而我確確實實在一站又一站的旅途中走過了我的前半生。從年少
離家在中學寄宿算起,我從未在一地待過多於四年。我的家,就像蝸牛的殼,走到
哪背到哪,直到如今我疲憊不堪。我總是自嘲,處處無家處處家。
我有一個朋友名字叫“漓”。她打趣地說,就怪她媽給取了這麼個名,不但
離,還帶水。這不,她先是離家後是離國,飄了洋又過了海。而我呢,怨不了天地,
怪不得父母,只怪自己隨波逐流,淪落到這海角天涯。
而我又是一個極戀家鄉戀父母的人。相信許多人和我一樣,只把故鄉熱土上
有母親在的那個家,看作是遊子心儀的家。我向來衣食簡樸,在衣食住行上所需所
求甚少。只有一個奢侈,那就是一旦有了回國回家的念頭,就儘量讓自己滿足。而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願望總是越來越強烈。所以我總是尋機會,找理由,一年一大
回,半年一小回,每次返澳的飛機上就開始計劃下次回家的時間,哪怕有時只待上
3-5天,心靈上也得到特有的滿足。
母親自然是我最大的牽掛。由於早年政治動蕩,母親一人含辛茹苦幾十年把
我們兄妹幾人拉扯大,內裡的艱辛自不必說。我曾經許諾在大學畢業後接母親來住
在一起,後來卻越走越遠,母親自然不肯離開故土來和我常住。雖然兄妹對母親照
顧入微,我心底始終有一份深深的負疚。回家去為她做飯涮碗洗衣曬被,和她說說
母女間特有的知心話,陪她在家鄉小城的街上走一走,也許是我能做的些許彌補。
回家也是為了滿足我自己。回家的感覺真好。同兄弟姐妹一塊吃飯,一塊遊
玩,就像回到了童年。患難中長大的子妹,有最深最摯的情感。想想童年舊事,看
看長大成人的下一代,總有萬千感慨。回母校,訪師友,和老同學老朋友自由自在
談天說地更是一大趣事樂事。大學畢業20周年的聚會,使我一改過去天涯淪落人的
心態,覺得和每一個同學都相距很近。我已計劃在我有足夠假期的時候,遍走大江
南北去探訪每一個同學。
我很奇怪為什麼有人從國內帶回諸多抱怨。我理解在澳洲長大的孩子們在某
些方面的不習慣,因為他們將一切同澳洲比。而我生於斯,長於斯,骨子裡已有30年
生活打下的中國烙印。對於北京上海20年的巨變,對於故鄉小城的日新月異,對於
南來北去的火車上從過去的骯髒、擁擠、晚點,到如今的乾淨、寬敞、安全正點,
我只有由衷的感嘆和贊美。當然,我也希望根除貪污腐化,使這一切變得更美好。
我還有一個多年未了的願望。那個25年前我插隊過的茶頭村。在那個每日工
分值男勞力6毛,女勞力3毛6的偏僻山村,我做了4年赤腳醫生。在那些年月裡,我
巡診走遍了每一村,每一戶,吃過百家飯,遍訪每個人。山崗田埂上遍布我採藥流
下的汗水﹐印下的足跡。耳邊至今還回響著乳臭未乾的孩子們的聲聲叫喚“春苗阿
姨”。這一切始終是我夢回繚繞的故鄉的一部份,從未淡忘。想想當年親手迎來的
呱呱落地的嬰兒今天已是青年壯年,我很想知道,這些年來那個我熟悉的山莊有了
怎樣的變遷?鄉親們是否健康?是否富起來了?誰家蓋了新房?誰家的孩子上了大
學?又有誰家娶了媳婦,嫁了女兒,生了孩子?這些年來總是來去匆匆,或陪伴母
親,或帶著孩子,沒有機會去那個路途比較遙遠,交通不太方便的小村莊。回到澳
洲後卻總是後悔。那該是我下一次回國的一個目的地,去了我的心願,園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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