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会  ¤ 湘平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 明媚,城市乡村处处放光辉……”

    二十年前,我们唱着这首歌,豪情满怀告别同学,告别母校,告别黄浦江,奔赴全 国各地。如今,我们恪守当年的承诺,从海内外回到上海,再度聚首母校,再次放 歌一曲<年青的朋友来相会>。

    正是当年的这个承诺,促成了我此次的上海之行。多年来第一次,也算是完完全全 为自己“潇洒”了一回。

    二十年来虽然多次途经上海,包括回国探亲或办事,我总是似匆匆过客,从不曾回 访过母校,也很少探访过同学。这次同学聚会定在七、八月间,这个时间原本不在 我的回国计划之列,因为头年我回家过春节,接母亲来住了一年,三月份刚刚送走 母亲。更关键的是,此时澳洲学校不放假,要赴聚会,必须先安排照顾好孩子们。

    其实,聚会之前的一段日子,是我人生的低谷时期。面对生活中的许多无奈与难堪, 我感到十分苦闷和消沉。顾影自怜,也觉得自己这满脸风霜和憔悴,愧对同学。然 而,老班长从上海发来电子信,叫我一定前往;挚友从底特律打来电话,约定我们 在母校重逢。同学们一如当年的热情感染了我,我愿借这次聚会吸取力量,重扬生 活的风帆。

    临行前翻开二十年前的<同学录>,往事翩然而至。我们全班六十个同学来自全国各 地、五湖四海,跨越1966到1977十二年间的毕业生,进校时年龄从16到30多岁不等, 是名符其实的“父子班”。特别是我们这些曾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知青,77年高 考似乎一夜之间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一跃而成为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国家 的希望”和“社会的栋梁”。然而,我自己深深知道,个人的能力和努力所能达到 的高度始终随着社会和时代的命脉动荡。

    看看那时的合影照,我们曾经是那样年轻,青春荡漾在笑脸上,豪情刻写在眉宇间, 黑白的照片也遮掩不住青春的风采。同学留言中一首诗吸引了我:“月有圆缺不足 奇,人生坎坷何必悲。莫仅少怀凌云志,还看落叶归根时。”这首富含哲理,颇显 才气的诗的作者是一位原先在班里并不起眼的同学,令人刮目相看。读读自己当年 的留言:“做生活的强者,坚忍、刻苦,筑成通往2000年的成功之路。”到今天, 成功与否也许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毕竟我也有过这样的豪情,毕竟我也为之奋斗 过。

    7月28日晚,我们如约飞抵上海,到达班里统一安排的与母校只有一箭之遥的青松宾 馆,老班长已等候在那里。我们班包下了宾馆的一层楼,到会的每个同学,包括半 数家在上海的同学都住进了宾馆,一些从美国、加拿大返回的同学也都陆续到达, 许多还是拖儿带女赴会的。楼层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宛如当年的学生宿舍。我 和大多数同学已是20年不见了,时光的流水在我们的脸颊上、眉额间冲出了沟痕; 岁月的画笔将风霜摸上了两鬓。然而,我们亲热如初、谈笑如旧。

    当年的老班长,如今已是母校的教授,还是记忆中的大哥哥模样、任劳任怨的老黄 牛作风。他和现在已是大学学生处处长的小沈一道,千方百计联系上了全班每个同 学,妥善周到地为大家安排了舒适方便的衣食住行和丰富多彩的聚会活动。

    我们的妙趣横生、永远年轻的组长老莫竟牵着孙子来了。还记得入学那年,他告诉 我们:“我上大一,我儿子上初一,我们爷俩一起作功课。”现在,他又有资格向 我们骄傲地宣称:“这是我们班的第一孙子!”这一集体“荣升” 当爷爷奶奶,令 大家感慨万千。

    不可置信的是,同宿舍的懿大姐已经年近花甲,却风姿依旧。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忙 里偷闲,在学习之余一起逛商店选购布料,一起研究缝制时装。大姐在女同学里领 导的时装潮流,成为我们严谨的读书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她最近从上海一家医院 退了休,正在制定退休后的余热计划。

    敏是我在校时的实验搭档,我们俩有时会因为实验设计和操作上的不同见解而争得 面红耳赤,难解难分。二十年后的今天,这成了一份最温馨的记忆。今日相见,她 还是那样大大咧咧,声高气爽,口无遮拦地和同学们调笑,火药味浓浓地向我“放 炮”,只是,潇洒豪爽之中添了许多成熟。十年、二十年后,这一定又是一份珍贵 的记忆。

    当年我们班最年青的明而今也过“不惑”之年了。成熟、稳重早已取代了原先的满 脸稚气。他已是华盛顿州立大学的教授,两年前还邀请他当年的实验搭档、我们的 老班长到他的实验室作了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呢。

    还有那位男同学曾经在离校前红着脸对我表示过好感,使我讶异自己的迟钝和浑然 无知。此刻,他友善而乐乐大方地过来和我握手、叙旧。每一点一滴当年不以为然, 甚至尴尬难堪的小事,今日都成了美妙而有趣的记忆。

    家住底特律的好友欣最终由于家事未能成行,令我十分遗憾。我们曾经是无话不谈 的知心朋友,多年来也海角天涯地保持着联系,我们只好相约安排在下次回国时相 见。同宿舍的坚也因工作原因未能从美国赶回来。记得当年由于说不清的缘故,我 们之间曾有一些芥蒂。如今时光的流水早已冲刷去一切混浊,留下的只是明净的记 忆,我期待见到她的愿望丝毫不亚于我对其他同学的期盼。

    那张全班毕业合影提醒我,班里有几位男同学,我在大学的几年间竟然从未有机会 和他们说过话。这一次,我终于下意识找机会和他们一一握手交谈。从此,尽管人 在天涯,我会觉得和每个同学都相距很近很近。

    三天的聚会,我们一起餐,一起饮,一起叙旧,一起谈笑,一起感慨人生,一起拜 见母校老师,游览今日上海。晚上,我们聚集在当年的教室里,在“我们的二十年” 的标题下,用计算机放映出每个同学各个阶段的照片。未能到会的同学也一一寄来 了家庭照片和热情洋溢的贺信,还有同学通过越洋电话来参加全班的叙谈。

    相见时难别亦难。第三天的告别晚宴的气氛有些凝重。好在根据大家的建议,热心 的组织者宣布,我们将再相会在下一个十年、二十年!

    2004年5月于Canber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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