眞凶 ¤ 張曉君
復活節期間,我們一家四口到了海邊摸鮑魚,愉快的假期過得特別快,幾天的時間眨眼就過去了。回來的路上,天漸漸暗下來,我們都累了,孩子們爭論着去吃家鄉鷄或者是吃麥當勞。我想大概還有半個小時我們就到家了。方華一臉倦容,我幾次想勸他讓我來開車,他都不肯。
黑暗中,我握住了方華的左手,半靠在座位上,心里覺得很溫馨:有個體貼人的丈夫,一對活潑的兒女。這時,一個女人從路邊跑出來,揚手截車求助。
“好像祗是個女孩子,”我説,“我們要停車幫她嗎?”
“孩子們都累了,我們還沒吃晩飯呢!”方華説,
“再説,現在治安太差,我們少管閑事吧。”方華打燈換了車道,我們的車在女孩子身邊一擦而過。
兩天之後,我們正在吃晩飯,兒子開了電視看晩間新聞,新聞報導:一個名叫蘇菲亞的女孩子,大約兩天前在48號公路遇害,被變態色魔強奸,幷割去了雙乳。我馬上有一種不祥之兆。接着,電視鏡頭照到被懷疑是死者生前開的紅色豐田車——天哪!正是那天我們看到截車女孩時路邊停着的那輛車。警方正呼吁市民提供綫索,捉拿眞凶。
“這不是那個女孩?!”我嚷道,同時大聲責備方華:
“如果那天我們停車幫她一把,也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你的意思是我害了她?”方華第一次這麼大聲對我吼叫!我不明白他竟沒有半點內疚!
我們不歡而散,誰也沒有心情再吃這頓晩飯。
安頓了孩子們睡下之後,我背着方華躺下,但怎麼也無法入睡,腦海里盡是那個女孩的面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漆黑中方華的手輕掃過我的手臂,隨后親吻我的脖子,接着便用手開始輕撫我的前胸。我瑟縮了一下,腦海里出現了蘇菲亞被割去的雙乳。我呻吟了一聲,“如果我們肯給她五分鐘!她一定不會死的,才二十歲啊!”
方華一下子跳了起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提!”沒有開燈,他走出了露臺外吸烟。
快天亮的時候,我醒了,方華背我而睡,我們之間出現了無形的鴻溝。
此後幾天,我們不再爭吵,也無話可説了。
一天,我送兒子上學。回來的路上,後面一輛灰色汽車用高燈照我。我想:可能是嫌我開車開得太慢,擋了那輛車的車道,便加快了車速。沒想到灰車的速度更快地跟了上來,緊“咬”着我的車尾,我感到有點不對頭,再次加速。灰車驀地開到對頭車道上,和我平行而駛。我看到一個滿臉胡子的家伙惡狠狠地盯着我。我握着方向盤的手出了汗,放慢了車速,希望灰車超過我的車,開走就算了。誰知灰車加速開到我的前面不遠,猛然一個左轉別我的車。我驚出一身汗剎住車。還沒等我冷靜下來,灰車上那個家伙已經把他的車停下,手里拿着一把錘子,三步幷兩步地朝我怒氣冲冲奔過來。我本能地慌忙把車窗搖上,鎖好車門——其實這些擋不住那把錘子,一邊盯着他,一邊搜索着防身的武器。
他冲到我的車前,凶神惡煞地用拳頭捶我的車窗,大喊大叫,不時地晃動着鐵錘威脅我。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大氣也不敢出。他敲窗駡了一會兒,大概氣出的差不多了,對我舉了舉手指,駡駡咧咧地開車走了。
我癱倒在車座上,半天還驚魂不定。我仿佛看到了蘇菲亞被強暴時的無助。
晩間新聞報導,蘇菲亞的葬禮明天早上十點在黑天使墳場舉行。令人遺憾的是,至今仍未抓到眞凶。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時候,方華已經不在了。我心事重重地吃了一片面包,竟把士多啤梨果醬滴到米黃的臺布上,我用紙巾、濕布抹了半天,還留有一塊血紅的污迹。
我買了一個小花圈,趕到黑天使墳場,那里早已有一大堆人了。我遠遠躱到一棵樹後面,免得被人問長問短。
不遠處,有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站着小聲談話。一個女孩子眼都哭腫了,她在對同伴説,蘇菲亞就是在去參加她二十一歲生日會路上遇害的。
我聽了覺得一陣心悸。
這時有人輕拍了我一下,我跳了起來,回頭一看,竟是方華!他一身黑衣,一雙倦眼滿是血絲,我知道自從那事發生之後,我們的一切都改變了。
葬禮之後,方華挽着我的手走出了墳場,離蘇菲亞的墓越來越遠。
天藍極了,祗是天邊飄着一縷雲絲,像一塊碩大透明的藍寳石上有一點疵痕。我想起了家里餐桌上的那塊臺布——上面的污迹再也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