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寂寞的男人(四)  ¤ 陳琦



    出了神戶站﹐粱俊乘上出租車。城市的結構、建築和大阪、名古屋並無二致﹐ 只是色調更新一些﹐完全沒有它曾遭受了毀滅性打擊的痕跡﹐擦去死亡的陰影是一 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青山神社後面﹐他看到了布滿青藤的圍牆﹐在入口處的木門上掛著草體漢字 書寫的“青山殯儀館”的黑字小橫匾。粱俊默默地走進案內室﹐一個精瘦的矮老頭 接待了他。老頭先用電話聯繫了以後﹐就請粱俊去7號冷凍室。

    穿過長長的白色走廊﹐粱俊看著兩旁色彩鮮艷的塑料花﹐心想來日本後今天是 第二次和阿珍見面﹐也是最後一次﹐確切地說上次已是最後一次﹐今天她根本不知 道我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推開7號冷凍室﹐先看到了兩個已在等候的男人﹐ 一個穿白大褂戴著乳膠手套﹐另一個穿西裝手持文件夾﹐然後看到了屋中間擔架車 上的屍體。互相鞠躬自報姓名以後﹐白大褂就來到擔架車旁﹐小心翼翼地掀開白布﹐ 露出了正在冒冷氣的死者的頭﹐粱俊一瞬間有快見到阿珍的渴望﹐但他立刻失望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阿珍是小園臉﹐而且小鼻子明顯上翹﹐但眼前這位顴骨 突出眼睛深凹﹐不像中國人。穿西裝的在一旁向粱俊切切低語﹐很多人第一眼都是 否定態度﹐因為冷凍時間太長遺體變化較大﹐但是從特徵上去辨認情況就不一樣。

    粱俊緊鎖眉頭﹐竭力去回憶阿珍的特徵。穿西裝的男人又開始談起詳細情況﹐ 我們震災救護委員會發現她和她的夥伴時﹐已經是大地震後的第6天﹐她們4人被 壓在原京王賓館地下室裡﹐似乎剛上班正在更衣﹐她們是協和清掃公司的臨時僱員﹐ 現在只有她一人身份不明﹐據該公司的森田課長介紹﹐她是中國人﹐日語非常流利﹐ 說是日本人的配偶﹐自稱鈴木太太﹐可是東京入國管理局顯示資料裡找不到她的登 錄情況﹐當然這種情況本來就不少。京都醫科大學院的骨骼專家確認了女尸一定是 中國人。後來警視廳在京王賓館的失物招領處﹐發現一個電子手帳﹐主人叫劉桂珍﹐ 警方認為那位鈴木太太很可能就是劉桂珍﹐因為京王賓館除此之外沒有中國人的出 入紀錄﹐而電子手帳的通訊名單裡只有您可以聯繫上﹐那天在電話裡您也表示劉桂 珍確實是您的朋友﹐所以我們就把您請來了。

    粱俊對他的介紹頷首表示謝意﹐又沉吟了片刻﹐突然問﹐“這位女士也做過闌 尾炎手術嗎﹖”白大褂男人吃了一驚﹐連連搖頭說沒有。粱俊松了一口氣﹐在一旁 記錄的穿西裝男人遞過文件夾﹐請粱俊在否定欄裡簽上名字。

    他匆匆走出了殯儀館的門﹐來到濃蔭蔽天的神社前﹐才放慢了腳步。不知名的 大樹根深葉茂﹐透著陽光綠生生的葉子蒼翠欲滴﹐給人沁涼舒適生意盎然的感覺。 死亡的恐懼來自于沒有經驗﹐生和死同樣意味著面對一個嶄新的世界﹐既然生時不 害怕﹐死又何必驚慌﹐人們懼怕死亡只是對肉體行將背叛慾望而產生的灰心喪氣﹐ 怎麼還是活著地好﹐只要不死就要好好地活。生死不由己選擇﹐唯有抓緊清醒時的 努力﹐才有可能享受生命的樂趣。穿過神社的朱紅色牌樓﹐他心裡還在嘀嘀咕咕﹐ 中國人為了活的好才來到這個日本島﹐死在這兒毫無必要﹐活下去就是天大的真理。 這個阿珍呢﹐8年不見了﹐還要來浪費了我一天營業額。

    “嗨﹐我是麗莎﹐不知博士粱今晚週末能否出來一起吃晚飯﹐然後再參加一個 神秘活動﹐嗯哼﹐四小時左右﹐但願不至於影響你偉大的工作﹐對﹐有限的時間怎 麼可能影響無限的宇宙探索呢﹐OK﹐對﹐老地方愛爾蘭餐廳﹐拜拜。”粱俊掛短電 話﹐心想堪培拉有什麼神秘活動呢﹐人可以參加的活動就沒有神秘可言。

    人類智能的起始倒是一個神秘課題﹐它發生在人類身上究竟是為什麼﹐人類說 到底沒什麼顯著的特點﹐體形既不強壯﹐動作又不靈活﹐腦容量也不大﹐600萬年前﹐ 有許多靈長類企圖放棄動物本能而以智能方式去求生存﹐而偏偏就我們這一支人類 保留了下來﹐而且成了現代地球的主宰。恐龍生存的年代遠遠長于人類﹐它主宰地 球的時候﹐可謂橫行瀟灑﹐有的在陸地上奔跑﹐有的在海浬潛游﹐身材苗條的那一 種在藍天裡自由翱翔﹐在長達1.6億年的無懮無慮的時光中﹐它們竟沒有開竅﹐沒有 培育出智能﹐完美的基因挽救不了自己的命運﹐最後龐大的家族被一下子淹沒在沙 土裡……

    粱俊用手指彈擊了一下腦袋﹐為自己發散形的思路而惱火。延長生命的科學無 疑是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課題﹐但改變不了死亡的實質。人到中年﹐懂得了這些基 本原理﹐也就不會太戀惜生命﹐即時放棄也不會太悲傷﹐因為很明顯﹐不管你採取 何種生存方式﹐不管你努力與否﹐你都在實實在在接近死亡﹐只是時間上略有差別。 電腦顯示屏上運行著屏幕保護程序﹐七色彩虹在旋轉﹐一會兒映出五彩繽紛的煙火﹐ 一會兒呈現錦緞花簇、光芒萬丈……霎時全部消逝﹐他一動鼠標打開了相片文檔﹐ 在火星欄目下選中了“探路者”。

    一幅“火星人面石”的色彩灰暗圖像清晰﹐它由火星探測器“探路者”在火星 表面實地拍攝而來。這是一個戴著宇航頭盔的航天員頭像﹐它由天然岩石彫成﹐人 頭彫像長2600米﹐寬2300米﹐左眼下方的面頰上還雕有像淚珠似的東西。

    神秘﹐這才是神秘。“探路者”還在“火星人面石”以西約9公里處發現一巨大 金字塔群﹐最大的金字塔是埃及金字塔的5倍﹐這一切難道不能證明火星上曾有智能 生命的活動嗎。

    在通往城中心的聯邦林蔭大道西側﹐有一家生意冷清的愛爾蘭酒館﹐麗莎和粱 俊正對坐著喝白葡萄酒。窗外最後的夕陽灑在格裡芬湖上還閃著點點金光﹐屋裡採 光不好﹐已經點燃了一盞汽油燈﹐昏黃的店堂裡放著四張大小不一的舊木頭桌子﹐ 配了幾個數字不勻破椅子﹐四週牆角下堆滿了用稻草繩捆扎的木頭酒桶﹐屋中間的 園柱子上貼著幾條模糊不清的菜單酒類價格﹐粱俊第一次來時確認它是輓聯。牆上 還掛著鏽跡斑斑的毛瑟槍、鑲滿銅釘的牛皮帶﹐還有一把積滿灰塵沒有弦的小提琴。 粱俊在揣摩店主裝飾佈置時的用意﹐他一定懷念愛爾蘭的鄉村﹐那裡有他童年美好 的回憶﹐也許他再也回不去﹐也許是一種期待……

    “俊……”麗莎噙滿熱淚輕喚一聲﹐猛地低下頭﹐粱俊大吃一驚﹐慌忙放下酒 杯移身到麗莎身邊﹐一邊摩挲著她散髮清香的金發﹐一邊焦急地問出了什麼事。他 記憶中從沒有這種情況出現過﹐她總是開朗、活躍、俏皮﹐幾乎沒看到她懮慮煩惱 過。他把她的頭緊緊地摟在懷裡﹐吻著她的耳朵和鬢髮﹐心裡著實亂了方寸。麗莎 啜泣不停﹐粱俊只能漫無邊際地搜索性提問﹐是不是被炒了魷魚﹐還是和上司吵架﹐ 是身體不舒服還是科研遇上了難題﹐是懷念祖國思鄉心切﹐還是瞬間性神經錯亂。 麗莎抬起頭破涕為笑﹐又誇張地搖搖頭﹐雙手緊攀粱俊的頸脖。粱俊凝視著她蜷曲 的長睫毛下的藍眼睛﹐一泓碧水深不可測﹐忽然一陣碧波蕩漾﹐他感到了她的手指 在痙攣﹐她忘情地吻著他﹐隨著她舌尖蛇一般的扭動探究﹐她富有彈性的胸脯緊緊 地壓著粱俊喘不過氣來﹐而她的眼睛瀰漫出動人心魄的光芒﹐焦灼不安中飽含著熱 切的期待﹐沉重的呼吸聲中伴隨著嚶嚶如泣﹐每根神經細胞散髮著吞沒粱俊的磁力 線。

    粱俊充滿柔情的理了理她散亂的金發﹐在她耳邊輕輕昵喃﹐夫人﹐我們回家吧﹗ 麗莎哇地哭出聲來﹐粱俊這下真的慌了手腳。恰時﹐一個紅鼻子矮老頭──愛爾蘭 餐館的老闆踩著有力的步子來到眼前﹐高聲嚷嚷﹐煎牛排可以上了嗎﹖粱俊和麗莎 相視一笑﹐又同時回頭向老頭說﹐上﹗紅鼻子矮老頭也樂了﹐踩著愛爾蘭鄉村舞步 歡快地來來去去﹐端來了幾個菜。

    粱俊剛舉杯時﹐麗莎羞怯地問﹐親愛的﹐你能不能破例今天關一下手機﹖

      

    老李經常請假﹐但對粱俊的工作非常支持﹐凡粱俊簽的單子他從不推翻重來﹐ 只是囑咐一些細節及提醒可能出現的問題。雖然上邊還沒有任命他為副科長﹐但他 把日常事務已經處理的井井有條﹐而且照樣在上班時間可以讀完當天的幾張報紙﹐ 再研究研究被套了幾個月的股票可能出現的跌長趨勢﹐除了在老婆那裡難以交待﹐ 科室裡的同事們還算比較支持他這個無冕之王﹐畢竟他在這兒幹了十多年了。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今天下午﹐老李帶了一個年輕人來到粱俊面前﹐“小粱﹐這位是公司團委副書 記小姜﹐今天起調到我們科工作﹐你先帶他熟悉情況。”老李毫無表情地說完就走 了。粱俊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慌忙起身去給小姜沏茶﹐以掩飾一個老科室人員不該 有的尷尬。小姜個兒不高但很結實﹐短頭髮、黑皮膚﹐眼神裡透出一種朝氣蓬勃聰 明伶俐﹐接過茶杯微笑一下算表示謝意﹐就在粱俊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老粱﹐我 來搶你飯碗嘍﹗”小姜的戲謔之語﹐引來了週圍辦公桌幾個同事的冷眼注意﹐粱俊 已經恢復常態﹐笑嘻嘻地說﹐不用搶飯碗﹐因為我沒有飯碗﹐每天吃盒飯麼。粱俊 從資料架上﹐抽出幾大厚本接待上級檢查團用的資料﹐輕輕推到小姜面前﹐你先慢 慢看吧﹐我去給你騰一個更衣箱。粱俊出門時﹐沒有招來異樣目光的注意﹐只有牆 角處的會計吳建明停下了手中的活﹐愣愣地看著小姜的背影發獃。

    下班的廠車裡人員混雜﹐一般沒有工作中接觸過的互不打招呼。粱俊最近一直 用這個時間來考慮科室裡發生的情況﹐只有在這時候粱俊不用保持自己招牌性的憨 厚微笑﹐面對自己心中的喜怒哀樂﹐隨意施展自己的面部肌肉。小姜的出現和自己 一直遲遲不任命有關﹐從老李的態度可以看出﹐小姜的來到出乎他的意料﹐而且不 會採取合作態度。小姜如果作為副科級移動﹐那麼本人代理副科長的使命馬上就會 結束﹐可是按慣例公司副科級下放廠裡﹐一般升為正科級﹐那麼置老李于何處呢﹐ 老李已是五十開外又沒有高級職稱﹐不可能升至處級﹔老李工作實跡良好﹐又是現 任黨委書記的紅人﹐不可能被卸職。只要搞清小姜的來龍去脈﹐就知道自己的未來 是輝煌還是黯淡。明天起和小姜如何相處、如何交底﹐確實是令人頭疼的事。本來 對陞官也不是太刻意進取﹐繼續保持與世無爭﹐以不變應萬變﹐興許馬上就能走出 迷霧雲開日出﹐還好前一段時期低調炒作不冷不熱﹐否則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誰又能救自己﹗人到中年再添這份煩惱真是沒有必要﹐幹什麼都太晚了。

    8年前的一天深夜﹐東京下起了大雪。小巷裡白茫茫一片﹐店堂裡更是冷冷清 清。我將廚房、廁所打掃得一塵不染﹐還是沒有客人上門﹐就向老闆要求提前下班﹐ 他正中下懷一口答應。我要掙錢﹐但前提是出賣苦力﹐我不願讓人有靠磨洋工掙小 時工資之嫌。

    我更衣後匆匆跨出店門﹐急不可耐地摸出打火機點上煙﹐“阿俊──阿俊”傳 來了上海姑娘的聲音。懵懵懂懂中﹐我發現了彈子房前屋檐下的阿珍﹐她在黑暗中 向我招手﹐我沖了過去﹐一瞬間﹐久別重逢在異鄉他國的欣喜使我們擁抱在一起。 我為突然的相遇而激動﹐因為離開上海已經兩年﹐我幾乎再也沒有想起過她。她在 黑暗中不時地跺腳﹐不停地打著寒顫﹐消瘦的臉上增添了不少憔悴﹐穿著中國產的 紅色滑雪衫﹐在東京就顯得相當土氣。     

    我拉著她走進附近的“壺八”居酒屋﹐突然出現在燈光下﹐我們眼睛被刺得侷 促不安起來。在雅室“松竹”的榻榻咪上﹐對著剛端來熱氣騰騰的清酒和幾碟新鮮 可人的餐前菜﹐我倆誰也不正視對方﹐揣摩著對方此刻的心思。“為我們還能見面 乾杯﹗”她先打破難堪為我斟了酒。後來談話中﹐我才知道她來東京剛三個月﹐上 午上學下午和晚上各打一份工﹐目前最困難的是語言障礙。喝了幾盅熱酒後﹐氣氛 明顯活躍起來。她說她一來日本就想來找我﹐可又怕給我添麻煩﹐所以熬到今天才 來﹐我感激地瞥了她一眼﹐為她開始成熟不再任性而高興。不知不覺倆人喝了七八 杯﹐我暈乎乎她飄飄然﹐說話都不甚清楚﹐阿俊﹐你也有白頭髮了﹐不會是想我的 吧﹖放屁﹐我是想發財呢﹗當初沒有錢﹐你也看不起我。阿俊﹐可你現在有錢了。 有錢﹖有錢我再要你干啥﹐哈哈──﹐根本沒錢。我氣喘吁吁瞪大眼睛﹐好不容易 才從皮夾子裡掏出2萬日元扔給阿珍﹐她笑嘻嘻的又扔了回來﹐太少了﹐我要2000萬 呢。你──可以掙2000萬﹐男人根本掙不到這麼多。阿俊﹐你小崽說話不托下巴﹐ 小心煽你耳光。阿珍你再神氣啥﹐別說你是處級幹部的女兒﹐就是局級的也沒用。 後來﹐我們又要了一瓶清酒﹐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不知怎麼離開的“壺八”。

    記得我先用出租車送她到赤羽﹐具體地點一點也沒印象﹐只記得她下車時淚痕 滿面﹐我塞給她一疊質量保證的假電話卡﹐車子啟動了﹐在滿天飛舞的雪花中﹐她 嬌小的身影顯得裊裊娉婷。

    那天離開湖邊的愛爾蘭餐廳以後﹐回到麗莎在北康的英式小別墅﹐在那張寬大 的席夢思床上柔和的燈光下﹐我們為自己演出了古老又常新永不厭倦的獨幕劇﹐從 原始古人對性器的頂禮膜拜﹐到現代搖滾演唱時瘋狂叫喊﹐在旋光燈失控般的閃爍﹐ 在打擊樂的扣擊﹐潮水般的音樂雄壯嘹亮﹐在夢幻裡跨入天堂一瞬間的欲仙欲死﹐ 滅掉時間吞沒世紀﹐沒有天沒有地﹐平息與生俱來永不熄滅的肉慾﹐在融為一體光 輝燦爛令人旋目倏然失重的一剎那﹐我似乎看清了生命存在另一種全新的實在意義﹐ 感受到動人心魄的力量──融入永恆 的時空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穿上睡衣回到客廳﹐麗莎款款繞過鋼琴﹐輕輕拉開落地窗 帘﹐靜穆的堪培拉夜空﹐柔軟安寧﹐水銀色的月光灑在客廳一角。我坐在壁爐前的 沙發上﹐啜飲加了威士忌的咖啡﹐不出幾分鐘﹐大腦信息處理器開始激發活躍﹐哎﹐ 鬼妹﹐你說用餐後去參加一個神秘活動﹐到底是什麼呀﹖她走過來﹐睡衣還沒有系 帶﹐就把我的頭擁進她的胸口﹐我笑她穌胸不再挺拔﹐她趁機咬了下我的耳朵。一 會兒她就恢復精神﹐用一種夢幻般的語氣﹐道出她精心勾畫的神秘活動。

    你這個滿洲人呢﹐你自己根本不知道病的有多重﹐作為一個健全男人的指標﹐ 你已經到了最低臨界點不是危言聳聽。當我知道你只有我一個女人時﹐我才感到問 題的嚴重﹐我試圖從情感上找問題﹐以為你不喜歡歐洲女子﹐可我能感到你對我有 不同尋常精神之戀﹐這就更使我痛苦萬分。統計數據表明﹐我們這個年齡帶平均每 週做愛3次﹐可我們呢﹐最多每週1次﹐最近已發展到零。你知道我愛你﹐我要為 此努力。我不能看著你用狂熱的工作熱情來消磨你人性的樂趣﹐造成你人格不健全。 你可能在性愛發育過程中曾受到挫折﹐在性心理方面有殘缺﹐也可能是長期被壓抑 後造成了器質性損害。我本想今天帶你到菲雪維克﹐陪你悄悄走進脫衣舞場﹐讓她 們職業的性挑逗來喚醒你潛在的性意識﹐然後再去迷謎俱樂部﹐請幾個性感女郎替 你作胴體按摩﹐激發你快窒息的性靈魂﹐撫慰你麻木的性神經……

    我惱羞成怒﹐猛一下子抱起麗莎﹐大步向臥室走去。

    如果和阿珍一起逛商場﹐我不但沒了情趣﹐反而是一種痛苦﹐她對那些棉料、 窗紗、綢緞等細軟情有獨鐘﹐凡所到之處不管想要不想要﹐必定先用手指反復捏幾 下﹐只要稍感興趣就兩手搓它幾下﹐再一看價格相差太大﹐鼻子一哼同時用指甲狠 狠地掐一下布料﹐算是對一種不合理現象的義憤。有時為了買一雙襪子轉了兩小時﹐ 結果買了塊手帕回來了﹐或者襪子終於買成﹐走到門口發現更有便宜貨﹐於是長吁 短嘆喋喋不休﹐直到這雙襪子穿破為止。整個逛商場的過程中﹐她是主人﹐我是隨 從﹐她神采奕奕﹐我黯然無神。超過兩小時﹐我頭昏眼花四肢發麻﹐稍有微詞﹐她 就豎眉瞪眼﹐“唷﹐你要是每月給我1萬元來生活﹐我就不用東算西算了﹐自己沒 本事麼。”當然從道理來講﹐她勤儉持家賢內助無可指責。

    今天情況不一樣﹐我一人逛商場可以享受悠閑、自由﹐而且沒有不顧家庭的負 疚感﹐因為我要給女兒玲玲選擇生日禮物﹐天經地意。浦東的大型超市易初蓮花﹐ 今天有一百種特價商品﹐吸引了包括我在內的成百上千人。廣場四週的招牌廣告令 人目不暇接﹐五顏六色的綵旗更讓人眼花繚亂﹐許多孩子一手舉著可口可樂﹐另一 手捧著我們小時候用來喂雞的爆玉米花。天上飄蕩著彩色氣球﹐我剛想仔細觀賞一 下就被摩肩接踵的人流涌入商場。

    熱鬧非凡﹐一派節日氣象。應有盡有的商鋪家家琳琅滿目﹐彩電、食品、服裝、 文具、書刊、禮品、傢具……品種繁多花色齊全。我被淹沒在人山人海浬﹐一會兒 前額、頸脖沁出了細小的汗珠。我感嘆廣告力大無比﹐為人人要購買便宜貨而驚奇。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發現了今日特價優惠一半的商品﹕成人尿布和寵物食品﹐ 還有汽車防凍液、複印機油墨。這些都不適合給孩子作生日禮物﹐我怏怏離開了大 型超市。

    為了給獨生女兒買禮物﹐我難道捨不得花錢﹐我是守財奴嗎﹖

    我決定去八百伴為玲玲買一個高級進口游戲機磁卡。

    沿著寬闊乾淨的世紀大道﹐向東方明珠塔方向走去﹐一幢幢高樓大廈屹立在道 路兩側﹐遠處可以看到高聳入雲的世界級建築──銀灰色的國際經貿大廈。穿過紅 花綠葉的花壇﹐行走在鋪滿鵝黃色馬賽克地坪上﹐再點上一支萬寶路香煙﹐我似乎 領略到了異國風光。王書記經常說﹐紐約、東京、香港、悉尼都和上海差不都。

    ===> 下一章
    ===> 上一章


| 返回首頁 | 散文 | 小說 | 詩詞 | 隨筆漫談 | 回憶錄 |


©Copyright: 中華文化協會 -   All rights reserved.
email: support@aucca.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