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陽光燦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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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俐
(1)
(2)
(4)
(5)
(七)
雯燕在荷香樓越幹越熟練了，經理又給她加了幾個晚上的工。
晚上，她早早的就來到了餐館，來了以後就按領班分配的去打掃
廁所，廁所打掃完，
又去吸地，這時，兩個香港的男侍應生也來了，他們站在那裏微笑著看雯燕艱難的
搬動著每一個椅子吸著椅子底下的地面，毫無伸手幫忙的意思。
沈嘉華進來了，她一眼看見那兩個袖手旁觀的男生，走過來對雯
燕說：“停，停。”
雯燕抬起頭看見是她，擦了一把汗說“為什麼。”
“讓他們來幹。”說完，她轉過頭去對那兩個男孩子用流利的英
文說：“嗨，你們
兩個大男人站在那裏不害羞嗎？你們香港人不是最講究紳士風度嗎？你們的紳士風
度在哪裏？嗯？”
沈嘉華拿過吸塵器，塞到他們手裏，兩個色厲內荏的男孩立刻乖
乖的接過吸塵器熟
練地、快速地吸了起來。
沈嘉華和雯燕一人倒了一杯飲料一邊喝一邊看著兩個男孩相視而
笑。喝完飲料她們
也沒閑著立刻去擺桌子。今天似乎有大宴會，餐館裏的二十張大圓桌全架好了，其
他的侍應生也都陸陸續續的來了，大家一起動手鋪桌布，擺碗筷，擺酒杯，餐巾紙。
“桌子擺的這麼漂亮，不知道是什麼宴會。”
“好像是什麼人的生日PARTY。”侍應生們議論著。
七點多鐘，客人陸續來了，一個帶座位的小姐穿著旗袍滿面笑容
的迎接著客人，然
後又款款的將客人帶到合適的位子上。
忽然，餐館門口騷動起來了，雯燕向門口望去，看見帶位的小姐
興奮的看著一位剛
剛走進門來的男士激動得快要暈厥過去了，嘉華告訴她這位男士是成龍，她仔細的
看過去，那果然是成龍，他穿著淡色的套裝，顯得比電影裏的成龍要斯文儒雅的多，
他走到前面一個桌子旁的兩位老人身邊，伏下身來親吻了一下兩位老人，嘉華告訴
雯燕，這是成龍的父母，他是來給母親做生日的。廚房的鈴聲又響了，雯燕不得不
趕快跑到廚房去端菜。
她端上菜從廚房間出來的時候，看見成龍正在餐廳簡陋的小舞台
上一邊望著媽媽一
邊深情唱著歌，她伸長脖子向台上望著，想看真切一些，領班走了過來，小聲的，
惡
狠狠的說：“小心你的菜湯，灑到客人身上是要你賠錢的！”雯燕嚇得一悸靈，趕
緊
收回了目光，放下菜盤，又趕緊收拾著空的盤子，小心的把它們撤下來端走了。
等她再轉過來的時候成龍已經唱完了，她看見領班和穿著漂亮旗
袍的帶位小姐在圍
著成龍請他簽名。她只能遠遠的抽空望上一眼，然後又趕緊埋下頭來收拾杯盤狼籍
的桌子。
餐館終於打佯了，沈嘉華和雯燕疲憊不堪的走出餐館，她們走到
嘉華的汽車旁邊，
坐進去，嘉華開動車子，車子開上了路，她們累得連話也懶得說。
雯燕的家到了，嘉華停下車轉過頭來對雯燕說：“我下個星期就
不去荷香樓上班了，
我在一個洋人餐館裏找到了工。”
“祝賀你。”雯燕不無傷感的說。
“等你的英語好一點的時候也到洋人餐館找個工吧，洋人比較規
矩一點。”
“我何嘗不想呢，可是半年過去了，我的英語還是不過關。”
“沒有那麼快，再說學校裏學的英文和餐館裏用的大不一樣，你
還是要把重點放在
學校的英文上，學校的英文不過關，你就上不了大學，上不了大學，你就一輩子只
能在餐館裏打工，像她們一樣。”
雯燕低著頭，神色黯然。
“唯一對不起的是不能送你回家了，買輛車吧，千萬別走著回家，
危險。”
“我會的，謝謝你。”雯燕打開車門“保重。”她向嘉華告辭。
“再見，保持聯繫。”嘉華邊開車邊又對她說。
雯燕疲憊的打開房門，進到她和凱琪合住的房間裏，凱琪已經躺
下了，她的臉上覆
蓋著一些黃瓜片，頭髮剛剛洗完，包在一條大毛巾裏。看見無精打采的雯燕，她問：
“怎麼啦，情緒不佳？”
“累死了，今天成龍的父母過生日，來了兩百多人，外加散客，
骨頭架子都要散了。”
“你看見成龍了！”凱琪從床上跳起來，黃瓜片撒了下來。
“看見了又怎麼樣？他當他的明星，我當我的WAITRESS。”
“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告我一聲。”她遺恨的捶著床上的枕頭，
被子。
“我自己也是他進來以後才知道的，我們餐館一個香港來的WAITRESS興
奮的當場暈
倒。”
“雯燕你真不夠哥們，讓我錯過了這麼一個大好機會。”凱琪遺
憾得抓心撓肺。.
“凱琪，別瘋了，想點眼前的事好不好？我得想辦法買輛破車，
還得學開車，嘉華
找到新工作了，以後沒人送我回家了。”
“這個問題倒是比較嚴重，不過算你運氣，先拿我的BEETLES去用
吧，我有老孫每
天接送，暫時用不著車。”
“太好了，凱琪你真仗義，下次看見成龍一定告你。”
“叫我伊莎白！老記不住。”
“是。以後一定記住。”
“往車裏放點磚頭，要不然車太輕，會飄起來，容易出事。”.
幾個月以後，雯燕已經熟悉了餐館的工作，每天晚上，她開單子，
送酒水，上菜，
忙得不亦樂乎，可是那些老的侍應生還是把她當下手使用著，
“蒲小姐，請把這張菜單送到廚房去。”
“雯燕小姐，請把4號桌子的菜上上來。”
“WENDY 10號桌子的酒水在哪裏？”
“8號桌吃完了，去收一下。”
“一個鬼吐在樓梯上了，去清掃乾淨。”
她們不停的使喚著她，她忍辱負重在餐廳裏忙完了自己的桌子又
去忙她們的。
一天，她剛把一杯啤酒放在一張桌子上，就聽見有人用不熟練的
中文對她說：
“你豪。”她隨著聲音看去是一個高大的澳洲人，“DO YOU REMEMBER ME？”他又
問，她忽然記起這是在飛機上遇見的一個幫她放手提包的澳洲人。
“YES。”她驚喜的，雖然她和他只在飛機上有過一面之交，他那
彬彬有禮，寬厚
大度的形像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像，此時她競有些他鄉逢故知的感覺。“YOU HELPED
ME TO PUT MY BAG IN THE LUGGAGE BOX.”
“YES, YOUR ENGLISH IMPROVED A LOT.”
“THANK YOU.”
“蒲小姐。”領班在叫她。
“SORRY I HAVE TO GO.”她遺憾的看著他。
“OK，I 'LL SEE YOU LATER.”
雯燕快步走開去伺候別的桌子，又回來給他上菜的時候，她沒敢
多停留，只說了一
句“ENJOY YOUR MEAL."
他微笑的看著她說：“斜寫。”然後目送她離去。
此後雯燕再也沒有機會到他的桌子旁邊去，他吃完了飯，交完帳，
走到雯燕身邊，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雯燕 “這是我的CARD，我叫泰瑞，給我打電話。”
他又掏出20澳元給她，“THIS IS FOR YOU， ONLY FOR YOU。”
他一邊把錢塞在京
晶的口袋裏，一邊看著領班。
領班一臉的皮笑肉不笑，泰瑞走了，領班對雯燕說：“小費都是
要交上來的。”.
“這是泰瑞講好只給我一個人的。”
“沒有什麼是只給你一個人的。”
“我看見客人給陳詩茵的10元，她就沒有交。”
“她可以不交，你不可以。”
“為什麼。”
“沒有那麼多為什麼。”領班驕橫的看著她。
雯燕感到非常不平，非常惱火，可她還是把錢拿出來放在了櫃台
上扭頭走了。
此後，泰瑞又來過這個餐館幾次，有一次吃完了他還等在那裏，直到雯燕收工，然
後主動要求把她送回去，送到她家的門口，他告訴她；他以後不能常來了，讓她有
事給他打電話。
(八)
餐館裏又來了一個叫小玫的大陸留學生，雯燕像嘉華照顧她一樣照顧
著這個新來的
女孩。
一個星期天的中午，餐館剛剛開門，一個白女人帶著三個不同膚
色的孩子進來了，
一個大一點的男孩是純種的亞洲人，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中個的是個亞裔與白種
人的混血女孩，長得很漂亮，很小，但已很懂得風情，小的一個男孩微黑，看不出
是
什麼種族的。
他們坐到一個靠窗口的桌子上，小玫馬上拿著菜譜走過去，男孩
子傲慢的仰著頭，
眼睛看也不看她：“WE HAVE SOMEONE TO LOOK AFTER US。”
小玫聽不懂他說什麼，到處找雯燕，雯燕在疊紙巾，小玫走過去，
“他好像說他們
有人照顧。”
雯燕小聲的對她說：“這是女老板的三個孩子，那個白女人是他
們的BABYSITTER，
那個大男孩叫查理，很難對付的，他是專門要讓經理來伺候他們的。”
“老板收養了這麼多孩子？”
“哪裏是收養的，都是老板的親生。”
“可他們一個和一個都長得不一樣。”
“父親都不一樣，孩子就都不一樣嘍。”
“噢”小玫不無好奇的又看了他們一眼。
經理進來了，卻對那桌孩子視而不見，雯燕經過他們旁邊的時候，
那個男孩向她喊
到：“嗨，MS 噗噗（英文是大便的意思）。”
“不要調皮，查理！”雯燕制止他。
“噗噗是你的姓，是不是？”
“我的姓是濮不是噗，更不是噗噗。”
“對我來說都一樣。”
“你應該讓你媽媽送你去學學中文，否則你連四聲都分不清。”
“我不需要學中文。這是在澳大利亞。”
“可你是中國人，是不是？”
“我是澳大利亞人！”
“澳大利亞人也要學第二種語言。”
“我的第二語言是德語。”
“我很忙，我必須走了！”雯燕不想再跟他胡攪蠻纏下去了，。
“叫瑞門來。”
“可是你知道經理很忙，他是不會來的。”
“我叫媽辭退他！”
“隨你了。”雯燕轉身走了。
他們坐在那裏很久沒有人理會他們，男孩又把小玫叫過去，小玫
聽話的走過去。.
“I AM Charlie，給MRS威爾森一杯BLOODY MARY，給伊麗莎白一杯芳塔，給我和馬
特一人一杯可口可樂。”男孩流利的點著飲料，小玫一一記下，然後為他們取來了
飲料。
“去把經理叫來。”他又傲慢的對小玫說。
小玫走到櫃台旁找到正在收拾錢櫃的經理瑞門對他說：“查理請
你去一下。”
經理頭也沒抬：“知道了。”
小玫回到雯燕身邊一邊疊紙巾一邊對她說：“這是老板的孩子，
經理怎麼不理他們。”
“經理現在已經快取代老板了。”雯燕意味深長的看了小玫一眼。
“怎麼？”
“老板娘貝蒂好賭，一賭輸了就跟餐館拿錢，經理就一點一點的
給她記著，記到一
定數目就勸她賣股份，據嘉華說，老板娘的股份差不多已經都是經理的了，經理也
就用不著再伺候老板的孩子了。”
“噢——”小玫恍然大悟的，不禁同情的向孩子們那邊望去，她
看見查理在傲慢的
向他招手，她走了過去。
“再給伊麗莎白一杯芳塔”
“查理，”沒等他說完﹐伊麗莎白嚷了起來：“我餓了，我要吃
飯！”
“我也是！”馬特也喊了起來。
“好，我們不等瑞門了，就叫小玫給我們點菜。”
他拿過菜譜，看了一下，然後很紳士的說，“給MS威爾森12號，
給伊麗莎白8號，
給馬特20號，給我34號，再給我們16號菜和炒飯，然後再給我們一人一杯和剛才同
樣的飲料。”
小玫一一記下，送到廚房去了。
菜好了，小玫給他們端上來，MS是一盤炒蟹，伊麗莎白是一盤香
蜜蝦球，馬特是一
盤檸檬雞，查理自己是一盤香酥鴨，還有一盤滋滋做響的鐵板牛肉，幾個孩子和保
姆按洋人的習慣各自吃起了自己的那一盤，只有牛肉是大家分著吃的。吃完了飯他
們
又各自了要飯後甜點。
餐館的客人多了起來，小玫和雯燕都忙著照顧別的客人去了。
快打佯的時候經理拿著一張帳單走到雯燕和小玫這裏：“這張單
是誰開的？”
她們倆看了看，是一張＄200多元的帳單，上面有著查理點的那幾個菜的號碼，小玫
怯生生的說：“是我。”
“誰讓你開這張單的？”
“是查理，他們不是老板的孩子嗎？”小玫嘟噥著。
“哪個告你的？”
雯燕挺身而出：“是我。”
經理狠狠的瞪了雯燕一眼，調轉頭對小玫說：“你準備給他買這
張單嗎？”
小玫恐懼的：“我，我哪裏有那麼多錢？！”
“那你為什麼給他開單？”
“我。”小玫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是孩子，他們餓了。”雯燕替小玫辯解著。“再說，不管
怎麼說是貝蒂把你
擔保移民過來的，她的孩子在這裏吃一頓飯有什麼要緊嗎？”
經理氣的金絲眼鏡直抖，“這裏的事要你來管嗎？！你給我走，
馬上走！”
“把工錢給我，我就走。”
經理從收銀箱裏拿出四十元拍在桌子上：“走。”
雯燕拿了錢，看著經理一字一句的說：“你如果敢刻扣小玫的工
錢，我會去替她找
律師。”說完她昂著頭轉身走出了餐館。
小玫追上來：“雯燕，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雯燕反過來勸慰著小玫：“沒什麼，我早就不想幹了，他們總覺
得他們可以把咱們
踩在腳底下，再碾碎了，我早就想跟他們幹一場了！一直忍著。”雯燕強忍著淚水，
“你剛找到這份工，不容易，快回去吧。”
“那你怎麼辦？”
“我總會有辦法的，別擔心我。他給你工錢了嗎？”
“給了。”小玫點點頭。
“好在他很知道澳洲的法律！”
和小玫分了手，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她不知道該去什麼地
方，她不願意回到
和凱琪合租的那個又小又破的房間裏去，那會使她更加感到自己的渺小，走投無路。
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忽然，她聽見了拉二胡的樂聲，這種
曾經叫她十分討厭
的吱吱扭扭的聲音，如今卻那麼吸引她，她順著聲音走過去，她抬起頭，前後左右
的尋找著樂曲的來源之處，她看見在環形碼頭外面的小廣場上，一個男人坐在小馬
扎上埋頭拉琴，他的腳邊放著琴盒，琴盒裏面有幾枚人們扔下的硬幣，他拉的是
“賽馬”，一首在鄰居小鋼子手下快活奔放的曲子，到了這個男人的手裏卻悲涼凄
惶，並不是他拉的不好，他的技巧比小鋼子要好多了，可是這曲子在這個地方，這
個時候走了味。
她向這個拉琴的人走過去，當她走近這個男人的時候，她看清了
這是她們北京家裏
東院的桐桐，她的眼淚湧了出來，“桐桐。”她叫了起來，桐桐抬起頭看見是她，
高
興的：“燕子。”
“你不是改學吹薩克斯風了嗎？”雯燕問。
“是呀，可是在洋人的地方還是來點民族的東西管用，你躲開點，
別擋在這兒影響
我掙錢。”桐桐看著她。
看著琴盒裏寥寥無幾的硬幣，雯燕神色凄然，她很快掏出二十元
錢丟進了琴盒裏，
轉身跑走了。
“燕子！”桐桐在她身後叫著：“你回來。”
雯燕只好站住，轉身走回來。
看見她回來了，桐桐說：“你幹嗎給我這麼多錢，不過啦？”隨
後他放下手中的二
胡，從身後拖出一個小皮包來，小皮包鼓鼓的，桐桐拍拍皮包：“這是我從早上到
現在斂的，至少有六、七十塊，你一天掙多少？不會比我多到哪裏去吧，快把錢拿
回
去。”桐桐把錢硬塞回雯燕的手裏。雯燕推不回去，只好收下。
“左紫，”他向身後叫著，一個女孩一邊答應著：“哎。”一邊
收起了手中的提琴。
“過來，見見燕子，我的鄰居。”
“是嗎？”她快步跑過來了，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圓圓的臉
上，稚氣未退。她
倚在桐桐的身邊對雯燕說：“你是桐桐的鄰居嗎？桐桐小時候是不是好調皮好調皮
的？
不過他真是好才天好天才，他幾乎什麼樂器都會，他真的是好棒。”左紫愛戀的，
崇
拜的看著桐桐。
“她是我音樂學院的同學，拉小提琴的，跟我學過一陣二胡。”
桐桐介紹道。
“你好。”雯燕向女孩點點頭。
“謝——謝——，”女孩拖著台灣人又平又長的音調說：“你也
好。”
“晚上沒事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們每天晚上都挑一家小飯館
吃晚飯，有時候是
越南麵，有時候是新加坡炒粉，有時候是PIZZA，肯德雞。”
“每天都在外面吃，多費錢，我不去。”雯燕搖搖頭說。
“可是我們沒有時間做飯，我們要練琴，桐桐還要寫曲子。”左
紫小姐解釋說。.
“謝謝，今天不了，改天吧，我走了，不耽誤你們拉琴了，再見
左紫小姐。”
“再見，燕子－－，常來看我們拉琴喲。”小姑娘挽著桐桐的胳
膊甜甜的說。
雯燕走了，身後的桐桐換了吹笙，是他們小時候常唱的一首兒歌
“二小放牛郎”，
此時這首革命歌曲沒有了革命的味道，如泣如訴的講述著二小如何沿街賣藝。雯燕
的眼淚不禁又流下來了，她抽泣著向沒人的地方跑去了。
雯燕跑到海邊，找了一個沒人的角落坐了下來，她的眼前是美麗
的悉尼海灣，左邊
是悉尼大橋和貝殼形的歌劇院，海的對面是悉尼所謂的富人區，山上綠樹叢中紅頂
綠頂的小屋錯落有致，身後是沒有圍牆的皇家植物園公園，公園的草地上，幾戶帶
著
孩子的人家在野餐，孩子們在草地上嬉笑玩耍，不時喂著飛過來討食的海鳥，這就
是
人們所嚮往的伊甸園了，可是雯燕卻覺不出幸福和歡樂，眼前的這一切跟自己有什
麼
關係呢？她抱著那麼多美麗的幻想跑到這裏來，卻不得不在那些她看都不想看的人
的
手下打工，忍辱負重最後還是被炒了魷魚。工作沒有了，房錢，學費上哪裏去找？
她
的眼淚又流出來了，此時她是那麼的懷念媽媽，懷念在歐洲跑單幫的哥哥，嫂子和
小
侄女﹐她任隨眼淚流著，她要大哭一場，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晚上她回到了家裏，凱琪正在梳妝打扮，看到她還紅腫著的眼睛，
問：“怎麼了？
哭了？”
“沒有，花粉過敏。”雯燕轉過頭去。
“在中國的時候是假稱風沙迷了眼，到了澳洲就說是花粉過敏，
哭了就說哭了，以
為我看不出來？”
“我被炒魷魚了。”
“噢，哦。”凱琪學著洋人的口氣，又攤開兩手聳了聳肩。
“學費還一點戲也沒有呢。”她沮喪的。
“跟你哥要呀。”
“我不能再喝他的血了，他已經給了我很多了。”
“那再找工嘛，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現在又來了幾萬中國留學生，哪兒那麼容易，知道我看見誰了
嗎？——桐桐，在
街上拉二胡呢。”
“是嗎？混的這麼慘。”
“他自己倒一點不覺得，還有一個台灣女孩老跟著他。”
“她們台灣女孩都快把咱們的音樂家給搶光了。”
“桐桐在國內是專業樂手呢，到這裏來成了街頭藝人，真是太慘
了。”
“是呀，在這裏混是不容易，可你又何必那麼難為自己呢，那個
泰瑞好像對你蠻感
興趣的，他不是老到荷香樓去吃飯，還等著你下班，然後把你送回來，你如果跟他
結了婚，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
雯燕低著頭不說話。
“好好考慮考慮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轉眼就會離三十不遠了。
我有個約會，我
得走了。”
凱琪走了，雯燕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拿起了電話。
“MAY I SPEAK TO TERRY"（我可以找泰瑞講話嗎？）
“雯燕！”對方立刻聽出來了她的聲音，高興的叫著她的名字。
“YES。”
“COULD WE MEET SOMEWHERE？”（我們能在什麼地方見面嗎？）
“WHERE？荷香樓？”（什麼地方？荷香樓？）
“NO，I AM NO LONGER WORK THERE。”（不，我已經不在那裏工
作了。）
“OH，”他好像明白了她的處境不佳。“好，我儘快去悉尼。”
“你不在悉尼嗎？”京晶失望的
“DO YOU KNOW WHERE I LIVE？”（你知道我住在哪裏嗎？）
“NO。”
“I LIVE IN TASMANIA，I HAVE TO ACROSS THE SEA TO SEE YOU。”
（我住在塔
斯馬尼亞，我得跨海去見你。）
“噢。”
“SCHOOL HOLIDAY IS VERY CLOSE，HOW ABOUT WE MEET DURING
SCHOOL HOLIDAY
THEN I TAKE YOU TO COME HERE TO HAVE A LOOK。”（暑假快到了，你看暑假的
時候我去接你到這裏來看看怎麼樣？）
“GOOD。”
“OK，DONE！”（OK，就這麼定了。）
(九)
學校放假了，泰瑞果然來接她了，凱琪送她到車前：“有兩個多月的
暑假呢，好好
玩吧，我要搬到東東那裏去了。”隨後她又轉過去用英語對泰瑞說：“HAVE A GOOD
TIME！（祝愉快）”。
泰瑞開車帶她先到墨爾本，然後將車開上一條大船，大船載著車
和人向塔斯瑪尼亞
島開去。
下了船，泰瑞又繼續開車，塔斯瑪尼亞的景色與澳洲大陸很不相
同，這裏更像北歐，
深邃的山谷，靜靜奔流的大河，整齊茂密的松林；雯燕的心情似乎開闊了許多。
車開出了山谷，開進了海邊的小城市，又開了出去。
雯燕有些睏了，她漸漸睡著了。
當她又掙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已經開進了原始森林，道路狹小，
陰暗，兩邊的森林
黑黝黝的，上下左右，前前後後除了汽車的顛簸聲，什麼聲音也沒有，什麼人影也
沒有。雯燕不禁害怕起來，她抬起眼睛偷偷的看了一眼泰瑞，泰瑞還在聚精會神的
開
車。雯燕低下頭心驚膽戰的坐在車裏，她後悔跟了他來，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帶到什
麼
地方去，新聞裏那些可怕的劫持遊客的消息又一幕一幕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偷偷
的
戰慄著。
他終於開出了原始森林，藍天綠草，紅磚綠瓦，她看見村莊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偷偷的舒了一口氣。泰瑞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轉過頭來衝她笑了笑。
泰瑞把車開進了一座在那條街上算是最大的房子。泰瑞把車停下：
“HERE WE ARE
。”（我們到了。）
他走出車子幫雯燕打開車門，雯燕想邁出來，但腿已經不聽使喚
了，泰瑞把手伸給
她，她猶豫了一下才伸出手給了泰瑞，泰瑞把她拉出了車子，她在地上跳著，蹦著，
舒展著雙腿，泰瑞將她和自己的提包拿了出來，扶著她向房子走去。
剛剛走到柵欄邊，兩隻大狗就歡叫著向泰瑞撲來，雯燕嚇的一嗤
溜就躲到了泰瑞的
身後，泰瑞一邊衝狗說：“EASY，EASY。”一邊將京晶攬過來：“DON’T BE AFRAID，
THEY ARE VERY FRIENDLY DOGS。”（不要害怕，它們是很友好的狗）
可是雯燕還是很害怕。
“這是阿基米德。”他指著黑狗向雯燕介紹。“這是LACEY。”他
指著另一隻黃狗
說。然後他又指著雯燕對狗說：“這是雯燕。”
雯燕嚇得還是連看都不敢看它們。
泰瑞只好放棄了讓雯燕認識自己的愛犬的興緻，他讓雯燕躲到一
邊，他打開了柵欄
門，將兩隻歡蹦亂跳大狗拴好，然後將雯燕接進了家裏。
他把他們的提包放在客廳，然後帶雯燕進到廚房：“我們先來喝
杯茶，然後我們去
吃飯。”
泰瑞做了茶和咖啡，又拿出一些餅乾給雯燕吃。喝完了茶，泰瑞
帶雯燕走到小鎮上
的飯館去吃飯。一路上小鎮人們的眼睛都在盯著她，那眼神絕不亞於北京人圍觀外
國人的眼神，雯燕很不自在的走在泰瑞的身邊，路過一個小報亭的時候，泰瑞掏出
幾
十分硬幣放在報紙旁邊的小盒子裏，然後拿了一份報紙，盒子裏裝著很多硬幣，靜
靜
的躺在那裏，沒有人去亂動，這是一個無人售貨亭。
雯燕跟著泰瑞好不容易走到了餐館。餐館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認識
泰瑞，他們向他打
著招喚，有的叫他“泰瑞”，有的叫他“刀科‘DOC’”（醫生的簡稱），他們打招
呼的時候都不失時機的順便向雯燕這裏看一眼，她跟著泰瑞坐到他平時坐的位子上，
餐館的老板兼經理，侍應走過來問泰瑞要吃什麼，他說話的時候很有禮貌的先看看
泰瑞，又看看雯燕。泰瑞讓雯燕先點，雯燕要了一杯橙汁，又點了一個烤魚做主餐，
泰瑞點了啤酒和牛肉。飯後，餐館的老板送了雯燕一份家製蛋糕。吃完飯，雯燕在
全餐館人們的注目禮裏中走了出來。
回到家裏，雯燕已經很累了，泰瑞拿起她的提包：“你一定很累
了，去睡覺吧。”
雯燕點點頭站了來跟著泰瑞走去。
泰瑞將她帶到一個寬大的房間裏，房間裏擺著兩張單人床，看著
房間裏的那兩張床，
雯燕愣住了，泰瑞把她的提包放進裏面，然後走了出來指著另一個門說：“洗澡間
在這裏，毛巾在櫃子裏，你自己照顧自己了。”
看到雯燕還站在門外不肯進去，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走到屋子
走廊深處的一個房
間門口站住了，“過來看看我的房間。”他雯燕招了招手，雯燕走過去。
泰瑞的臥室是一間很大的房間，裏面擺著一張單人床，床頭牆上
掛著一副巨大的繩
編京劇臉譜。床頭小櫃上是一個巨大的景泰藍花瓶台燈，天花板上的吊燈是宮燈形
的。泰瑞是一個中國文化迷。“我還有‘昂士威特’－就是我的臥室裏的洗澡間。
你
那間是客房。”泰瑞看著雯燕，眼神裏的意思是；這下你放心了吧。
雯燕歉意的，不好意思的笑了。
泰瑞是小鎮上的醫生，小鎮上的人沒有不認識他的。小鎮的人善
良，好客，不時有
人給她送過來自製的蛋糕，餅乾，果醬。為了報答小鎮人的熱情，她在泰瑞的家闊
大的後院裏辦了一個PARTY，她做了好多餃子，春捲，，客人們品嚐著各色菜肴，不
管是真的喜歡，還是不喜歡，他們都做出十分喜歡的樣子，並且眉飛色舞的誇獎著
雯
燕的手藝。
此後的日子，雯燕幫著泰瑞洗衣服，做飯，收拾花園，還和小鎮
上的女人們一起做
手工拿到教會的小集市上去賣了做捐款。她和泰瑞的狗也漸漸熟悉了，她不太怕它
們了，有時甚而敢拿東西喂它們了。
小鎮的日子過的平靜、和諧，她不用發愁住房，吃飯，學費可是
她並不快活，她從
遙遠的北半球跑到這裏來，難道就是為了在這個村子裏過這種退休式的生活？世界
上還有那麼多有趣的事吸引著她，她還有那麼多的生命力要去消耗，她還是要去上
大
學，學一門立身的本領，去找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然後靠自己的收入生活，再去
周
遊世界﹐可是她怎麼去跟泰瑞說。
“這裏的日子是很舒服，太舒服了，可是我還沒到退休的年齡。”
她給凱琪打電話
的時候說。
幾個星期過去了，雯燕和泰瑞的關係沒有任何進展，一天傍晚，
她把晚飯做好，坐
在矮窗的窗框前看著窗外的落日，那隻叫阿基米德的黑狗靜靜的臥在窗戶的另一邊，
不敢向雯燕這邊靠攏獻媚。
泰瑞回來了，他站在門口默默的看了一會兒窗前的雯燕和另外一
邊的阿基米德，他
把外套掛好，向雯燕走過去，：“你好嗎？”他問候雯燕，雯燕從沉思中驚醒，轉
過
頭來笑笑說：“很好，謝謝。晚飯已經好了。 ”
“是嗎，謝謝。”他走過來吻了一下雯燕的額頭。
阿基米德已經在泰瑞的腳邊蹭了多時，泰瑞蹲下去抱著阿基米德
親撫一番，隨後把
它送到門外去了。
他洗完手回來坐在餐桌旁，他像通常一樣贊美著雯燕做的晚餐，
然後津津有味的按
洋人的習慣把盤子裏的食物吃的一乾二淨。
吃完飯，他照樣又贊美一番雯燕做飯的手藝並且感謝了她。之後，
他看著雯燕對她
說：“下個星期我去悉尼開會，你要不要我送你回悉尼去？”
雯燕抬起頭感動的，深感歉意的看著泰瑞，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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