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寂寞男人(六)  ¤ 陈琦



    深夜2点,粱俊把营业额送到夜间银行后才回到家里,玉子昨天去了山梨县,岳父说山里空气好,有利于胎儿生长发育,他觉得一个人也难得清静,很久没有泡过浴缸了,先在水池里加了一杯威思忌,他相信这样能疏筋活血驱除疲劳。20天来,每天只有4小时睡眠,今天一场春雨樱花彻底凋零,他库存的材料也确实没有了,需要用2天时间调整。很久没有讲中文了,讲中文时如同听音乐可以休息大脑,明天应该和上海的老妈通个电话。泡在水中,一会儿就觉得头重脚轻起来。一直记着自己是三十岁,那是来日本时的年龄。他用水扑打着浴缸前罩满水汽的镜子,看到了久违的清晰的自己,为了表示友好自己硬挤出一点微笑,告诫镜子里的自己,你的的确确40光阴过去,赶快抓紧生活,一切还来得及。突然,他打了一个寒颤,差点小便失禁。一张黑白照片在他眼前晃动,它和镜子里的自己不断地叠现。那是一张发黄发脆的爷爷的生日留念照,它一直扔在上海老房子的三层阁上。爷爷在40岁生日后三天猝死,父亲才十六岁,当然和自己从未见过面。可是面容是多么相象,神态又是何其相似,年龄也一样。怎么会有如此古怪荒唐念头,他想赶快离开令人迷糊的浴缸。

    回到客厅他感到饿极了,在冰箱里找出了两片火腿几个寿司就往嘴里塞。

    墙上挂着一个镜框,一对穿和服的俊男倩女,那是他和玉子的新婚纪念照。一眨眼又是三年过去了。那天他们去区役所登记结婚,他开始填写表格时才发现名字的重要性,“玉子桑,你姓什么?”声音太大,引得周围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玉子没有生气,她的确没有告诉过他名字,而且去情人旅馆逍遥时不用填单登记。那时,他们还在庄屋一起打工,粱俊站在厨房第一个位子上做生鱼片,引得几个女子青睐,只有玉子没有结婚,他们自然成了一对情人。

    至于结婚还是有点偶然,粱俊打了几年工也挣了不少钱,签证即将到期,他也无心再花钱买签证了,对于繁重的体力活早已厌倦透顶,叶不落先归根总还是可以的。他心里很清楚,依靠每日简单打工来获取金钱,如果仅作为谋生手段无可非议,但作为生存方式,实质上是消耗、透支感性的生命。再说母亲一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自己也应该尽点责任;阿珍也许早已有了一个幸福家庭,自己也应该回国认认真真找个对象,生个孩子算了。他辞了活开始采购礼品,准备从横滨乘船回国,可以多带20公斤行李。在秋叶原电器街里他又碰上了已经告别过的玉子,玉子提议进旁边的咖啡馆坐一会,对着面容俏丽的玉子粱俊感慨万千,他们到底有过多少次缱绻之夜呢,他结识过的日本女孩子里玉子是最令人难忘的一个,如果此刻分别将留下美好的回忆。玉子噘着红红的小嘴,歪着头吮着管子吸着柠檬饮料,我想粱桑还是不要回中国,听说中国人不喝冰镇啤酒,而且笼头里的水不能喝。粱俊看着她含露欲溢的杏眼,叹了一口气,继续喝咖啡。玉子把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粱桑想娶中国姑娘做太太,我告诉你,中国姑娘做爱时咬牙不出声,你会很失望的。粱俊心想,除了这个玉子还没有人劝我留下,谢谢你玉桑,我来不及考虑太多事了,不是我不喜欢日本,只是我只剩下最后两天签证了。玉子扑闪着下天生多情的眼睛,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吧,只能再见了。粱俊送她到车站,互相鞠躬道别,玉子突然呀一声,哎,两天签证来得及,明天就登记结婚——和我!他看着她热烈期盼的双目,知道不是开玩笑,沉吟了片刻,你真愿意嫁给我?玉子被问住了,脸色尴尬,怎么说呢,其实我不愿意嫁任何人,只是真心不愿让你走。粱俊被她真情感动,当即决定不走了。

    深更半夜回忆往事意味着衰老,他勒令自己立刻睡觉,一会儿狂风大作闪电雷鸣,突然,蓝光下跳跃出披头散发的阿珍,她抱着个婴儿哭哭啼啼,人事处刘处长青面獠牙充满杀气,我们国家早已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不需要你……

    茫茫宇宙,宇航员们在太空中行走35次,共工作了35小时28分钟,哈勃望远镜再次睁开窥天巨眼,在它的视力范围内一下发现了30亿个太阳一般大小的黑洞,而在距地球1000光年的半人马座中央存在着一个令人惊叹的巨大黑洞,其质量超过10亿个太阳,而萤火虫一般的苏维克彗星正在哈勃望远镜眼皮地下移动。

    粱俊对着电脑荧光屏,瞪着充血的眼睛,他已经修正了彗星轨迹方程,哈勃传来的数据正在不停地输入英澳天文台的计算中心。与其说是耐心等待结果,不如说是忍受着地狱般烈火的煎熬,电子计算机的产生让所有天文计算带来了必然,其结果是什么呢?人类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却清清楚楚知道往哪儿去。不管苏维克彗星将撞击南半球还是北半球,是太平洋还是大西洋,几个世纪的文明将毁于一旦,所剩无几的人类,将在黑暗中重新开始艰难的踽踽之行。

    传来了敲门声,愁眉苦脸的黑人达西送来一封信,粱俊觉得好生奇怪,电子邮件如此发达的今天,怎么还会有人使用古老的通讯方式?拆开一看,才知道是国内好朋友吴建明写来的,快两年没有联系了,“……不怕见笑,我用公款买了股票,本以为只借用48小时就能还上,想不到被套住了,阿珍已经从日本汇了一笔钱给我,帮我堵漏,可是还不够,如果可能你也借点给我,等我解套以后立即还给你们。”粱俊想我的工资也套在房屋贷款里,假如没有上次老虎机里赢来的钱,恐怕只能向丽莎开口借了。

    再过几小时就可以决定汇钱的事了,如果苏维克彗星将撞击南半球,借了钱就不用还,假如是北半球,钱就不用借了。

    阿珍黑黑的瞳仁、咄咄逼人的神态,跳跃在粱俊眼前,几乎信手可得,她咯咯的笑声萦绕在他耳际。

    阿俊,别犹豫了。日本语言学校可能是假的,你的钱被骗了。重新再办澳洲留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已给你准备了4万元,下午就给你。阿珍的圆脸上,缀着短短的刘海,嵌着一双不断眨动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是突然成长了,不再任性刁蛮了,还是粱俊本来就有眼无珠,看不出拌在沙土中的黄金。

    粱俊想不到体态娇小的阿珍确有一付侠骨义肠。

    粱俊办理日本留学的事闹得纷纷扬扬,被刘处长穷追不放,非要立刻离厂不可,而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日本汇去的钱又石沉大海,他不再犹豫,拿了阿珍的钱马上换成澳元,在澳洲驻沪领事馆门口的宣传栏里随便抄了一个学校地址,当即就把学费汇去了。

    以后一个月的日子,他六神无主寝食不安,如果澳洲的学费也扔在太平洋里,那就意味着一辈子逃脱不了苦海,对不起去世的父亲和粱家列祖列宗,对不起身患重病含辛茹苦的母亲,还有情深意长的阿珍和忠心耿耿的吴建明。百无聊赖之际,他就临时抱佛脚,去玉佛寺、龙华寺烧香,求菩萨保有。不是没有反思过,他责怪过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向往太多改变命运欲望太强,或者说是阴暗心理作祟鬼迷心窍,就不会遭遇眼前大祸,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大逆之后偶然出现了大顺,44天后粱俊收到澳洲国立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阴雨蒙蒙,他和阿珍在城隍庙的九曲桥碰头,阿珍听到消息没有喜悦而是浑身颤抖,眼泪鼻涕满脸通红,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你快滚蛋吧,你一直想找个洋妞作老婆,你终于得逞了。说完转身就走,粱俊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又发神经病了,我请你去吃小馄饨。阿珍哼了一下,陪你妈去吃吧,大孝子,我没有时间。雨越来越大,人们纷纷去躲雨,九曲桥上只剩下他们俩。雨,如丝如烟,烟水弥漫苍茫一片,远处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渐渐隐没在烟雾之中。湿淋淋的粱俊脱下外套要为阿珍挡雨,她坚决不要,粱俊只能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抛开浪漫细话硬说,我先去澳大利亚,安顿以后马上就接你去结婚就是做我老婆!雨水冲刷下的阿珍瞪着圆眼扯起嗓门,小崽你别放狗屁,我根本不会嫁给你,记着别赖帐快还我钱!她说完就消逝在瓢泼大雨中。

    大雨的冲击并没有使粱俊茅塞顿开,女人就是矛盾就是谜,对于女人的思考已超出他智力范围,他全身湿透了索性在雨里悠悠漫步起来……

    供销科会议室里烟雾腾腾,粱俊和小姜的对面坐着两个穿西装的模样接近的年轻人,四人默不作声闷闷抽烟。会议桌中央放着一盆塑料蔷薇花,它早已被尼古丁、烟焦油熏成腌菜色。这里是厂里唯一的禁而不止吸烟区。红星公司的年轻人站起身冲粱俊点点头,意思失陪会儿,他去走廊里打他的手机,好像连着拨通了几个电话,他回来后脸色好多了,“粱科长,不,粱师傅,等你们领导来后再谈吧!”粱俊微笑地看着他,心想这个王八蛋也看不起我,于是轻声说,你可以先去忙其它事,等我和东风公司签完合同,待会儿陪你们一起吃饭。红星公司的年轻人站着不动了,脸色渐渐发青,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老粱,你可要小心栽跟头,是你们公司头亲口答应我们老板这笔生意的。”粱俊毫无表情,问小姜还有没有熊猫牌香烟,小姜说明天带来,粱俊低下头不阴不阳地说,我的日程表告诉我今天上午必须定下合同,因为后天我们必须让铸铁管进入大修现场,而今天下午我要去拔牙,上星期医生预约好的。小姜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粱俊说好只是让他熟悉业务不可开口,他用两个钱币在认真地拔着下巴上的胡子。红星公司的年轻人大汗淋漓脸色惨白,“你能不能再等会儿和他们签合同?”粱俊霍地站起来,冷冷地说,“没有必要!”小姜也站了起来,拍拍那年轻人肩膀,朋友,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厂新建的外宾接待室,基本上是五星级宾馆的装修,还有几个漂亮的服务员。你要是今天不回去,明天我请你抽熊猫牌香烟。

    整整一下午粱俊忙着整理抽屉、更衣箱,到四点才开始看报纸上的股票行情和广告,小姜笑嘻嘻地说,我刚才算了你今天签的合同至少可以节约14万元,粱俊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疲劳全部退去,又恢复了旺盛的精力。初到日本,拼命干活,因为不干就不能活!现在呢,一切是为了买一幢海边房子或者是能看到富士山的公寓,那以后呢,是不是应该开个分店?为了欲望走到了今天,为了欲望疲惫不堪。人生就是不断满足欲望的匆匆忙忙。满足前焦灼不安,满足后寂寞无聊。世界是个大骗局,你的拼命劳作准能留下点东西,你未及消受你的劳动成果,又被诱惑到新的撕杀地,急剧消耗你生命的残余……人人都在疯狂折腾,人人都会留下点动西。世界各地,每天都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平地而起,总有一天东京和上海会用海上大桥或海底隧道连成一体。每当粱俊一有空闲,就被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折腾地寝食不安,他就想还不如去干活,劳动不但能获得金钱,还能消除寂寞,自己真是劳碌命吗?不,他太了解自己了,他本质上属于好逸恶劳贪吃懒做之徒,只是为了不断满足日益滋生的欲望,必须混天黑地的干活,极端的个人主义表现成一个任劳任怨的特级劳动模范,而且形式上的变化或多或少地影响了心灵本质,他称之为人的异化,当今世界一切都在异化,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一年一度世界名模大荟萃,她们得奖的令人眩目的华贵服饰,大多没有御寒能力,也谈不上遮蔽身体。

    摆脱异化提醒生命的自己,生命的丰富多彩不可能样样为自己占有,体验就成了不可能完美的人生最实在内容,它既能弥补生活不尽人意处,又能满足追求新奇的天性。

    生活,每一天每一小时都应该抓紧。

    只要有时间,人类就能理解宇宙是由某种秩序所制约,而且在不太远的将来能完全地利用这种秩序,建造未来的海市蜃楼;只要有时间,就能找到人类生存的终极理论,即使我们暂且找不到,努力寻求完整的理解总比对人类精神的绝望要好得多。

    求生存是动物的本性,人面对毁灭、死亡呈现出的惶惶不可终日,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害怕失去自己的感知和肉体,害怕得不到爱抚和交流,痛惜即将失去已经的一切。动物可以死亡,因为它没有精神,而人的死亡作为特质也只能是精神死亡。从诞生到死亡是相对于肉体生命而言的两个极端,对一个精神不朽的人来说,死亡又从何谈起?

    寻常百姓总还有生活的意义,不断丰富自己拓展自己,寻求自我的真实价值,追求新的美的愉快的东西。既然感知是那么脆弱,它无休止地给人带来欲望、疼痛、饥饿、失眠,又何必为失去它而伤怀,其实死亡作为生命转换形式,失去它总体生命就毫无魅力。趋于膨胀的宇宙,本质上是一种再生,如果将再生看作死亡,那么死亡就在接近完美。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世界应该是个充满哀伤的停尸场,可你的确看到的是一片歌舞升平色彩斑斓。多少人在追求精神不老,多少人在努力创造,又有谁去考虑这不是问题的问题。走到南半球的上海人,难道还放不下故乡特产小鸡肚肠。

    只要时间还在,世界上就有永恒的存在,生活的魅力、不息的追求仅在于此。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都说人是利益的动物,但对利益的认识却是不同的。获得财富或者有了获得的手段,是一种利益;获得社会尊重,或者至少引得自己尊重,也是一种利益;甚至在动荡不安中能够获得宁静,也不失为是一种利益。那么逃避一种环境,追求精神一时之娱,将一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中年人,抛到人海茫茫大千世界里求生存,算是获得利益,还是遭到不幸。据说男性也有更年期,其特征是行为乖僻、轻狂,类似于思春期的盲目反抗心理,常表现出少年一般的恶作剧。

    可能有两部作品问世:《一个社会学硕士沦为乞丐的故事》《寂寞的中年男人》。

    三年前,在靖国大道中日友好会馆的大厅里,《留学生新闻》报召开中国新春联欢晚会,几个有志青年正在自费拍摄一部纪录片,粱俊对他们既钦佩又好奇,就挤到前面去看热闹,想不到他们的采访话筒伸到了粱俊面前,“请问您来日本几年了?”在摄影机下粱俊不禁尴尬起来,“七年了。”瘦小的女主持人微笑地问,“七年来,您最大的体会是什么呢?”粱俊脱口而出,我学会了劳动!我知道了什么才是劳动以及它的价值。女主持人穷追不放,您远离故乡和亲人,是不是精神上很痛苦压力很大。粱俊已经忘记了话筒,感到和中国人聊天很兴奋,在这个自由世界里只要不当面骂自己的老板,其它说什么也用不着躲躲闪闪,难得有机会说中国话,何必说假话,再说制造假话费时间又费力,他挠了下头发,“在国内单位里也会有精神压力,而且经常是莫名其妙的,现在我一天的工资相当于国内一个月的,有什么痛苦不能忍受呢,再说我干活卖力,老板就很尊重我。至于其它嘛,这几年也攒了些钱,钱能够弥补许多,它能消除许多痛苦和烦恼,钱当然不是万能的,可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万能的呢。”女主持人颇有感慨,把大好年华全部用来挣钱是不是值得呢?粱俊非常自信,完全值得!你拍纪录片,如果没有经费就更本办不到,我母亲生病如果不交钱就进不了医院,我就尽不了孝,朋友有难我出不了钱,帮忙就是空话。说一句不登大雅之堂的话,当然对老百姓而言,有钱就是成功,没钱就是失败。

    几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在最艰难的打工岁月里,他也不是守财奴苦行僧,他对自己的金钱安排总是沾沾自喜,生活大目标和小目标两者不可偏废,大目标是努力的方向,小目标是前进道上的润滑剂。他和玉子结婚以后,竟然没有身陷囹圄,自幼而来的婚姻恐惧症渐渐离去。他暗自赞美异国婚恋,只有两个完全不同背景下成长的男女才是一对好夫妻,他们常常为对方不可思议的言行惊叹不已,使平凡生活充满生气。家庭琐碎小事采取“一国两制”,两人相敬如宾。每当遇上认识上彻底大错位,就显得象一对恩爱夫妻,为了各自那部分不可能被干扰的空间而笑的非常甜蜜。日本女人传统的忍气吞声,反而塑造了粱俊本来缺少的自信心。

    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愿望,他来到了池袋,出了车站太阳已经西斜。穿过一个长长的步行隧道,地上到处是垃圾,空饮料罐、盒饭的泡沫盒子、脏衣服、水果皮等,墙上被各种颜料涂的斑驳陆离,令人眼花缭乱,喇叭里不断地用日、中、韩三种语言广播,“请行人不要随地乱扔垃圾”。他走得很慢,在仔细甄别那中文发音是否准确,曾经在哪儿听到过这种发音,会不会是在迪斯尼乐园,中文尽管听起来土气,可在抱怨严酷的现实生活时,它能或多或少给人以神经上的抚慰,让人有精神上回旋余地。

    走出隧道就是豪华的伯爵咖啡馆,也许是这里离风俗街近,吸引了不少外国人,到处可以听到各种不同语言的会话。路边有不同肤色的人,放着不同的地摊——卖各色打火机、激光手电筒、色情VCD、旧邮票古钱币等五花八门的东西。“李后里后”,一个黄胡子伊朗人在招呼粱俊,粱俊笑笑没有停步,前几年伊朗人制造假电话卡,大部分由中国人使用,所以他们能在马路上分辨出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区别,还会“李后里后”“你好你好”。他对地摊商品毫无兴趣,径直走向罗曼史通路,在一辆花花绿绿的食品车前,粱俊买了一份章鱼煎包一罐啤酒,站在一家麻将馆前吃喝起来。难得有一个从黄昏开始的休息,如果泡在酒馆里太可惜,当今世界早已不是吃的时代,那么是什么时代呢?他问自己。弹子房里走出两个上海人,正在高声说笑,粱俊赶忙低下头,谁也不愿在风俗街遇到自己的同胞。一个阿凡提打扮的小伙子走过来,他先冲粱俊一笑,粱俊也礼貌地回了一笑,那小伙子开始挤眉弄眼,粱俊就糊涂起来,以为对方不是和自己打招呼,看看四周又没人。小伙子用蹩脚透顶的大舌头日语说,“1万日元1克”,粱俊才终于明白他在推销毒品,而毒品完全不在自己的体验范围之内,他害怕这些事就匆匆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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