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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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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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望(2)
感受新環境
廣子飯後點了支煙,開始介紹黑兵衛的情況。黑兵衛的社長淡井原來是赤
兵衛的專務,他學會了所有串燒製作技術後就自己開了店,同年上田也辭去了赤兵
衛的活兒,他幫淡井一幹就是12年。上田在東京買了公寓房子,又娶了漂亮的太太,
生了兩個兒子。從此上田就很少回北海道老家了。黑兵衛開了這個分店,上田就是
分店的店長,而淡井社長仍然經營本店。
廣子相當健談,雖然我對這些事兒漠不關心,但是作為學習日語、練習會話是
再好不過了。她最後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們中國人真努力呀,明天起中午你是和一個上海女孩吳桑一起在這兒幹晝定
食,晚上當然和我一起幹。本店上午是新社員佐藤和張桑幹朝定食,晚上是淡井和
姓林的小伙子一起幹。你看,加上你黑兵衛就有四個中國人。聽說他們全是上海人,
張和林又是堂兄妹關係。
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知同胞多了是吉還是凶,但願井水不犯河水。
廣子又抽了支煙。我請教了她晚上工作的具體做法後,又開始幹活了。我刷地
板、擦玻璃,整理冰箱裡各種飲料,不時請教一下廣子幾個搞不清的日語單詞,偶
爾瞥一下掛鐘,算算已經掙了多少工資,時間也挺快過去了。
四點剛出頭,上田匆匆來了。他換上嶄新的工作服後,精神抖擻地裡裡外外察
看了一遍,最後到廚房,狠狠地抽緊了圍裙,挺了挺腰板,用宏亮、威嚴的聲音一
聲吼:"點燈!營業!"廣子馬上打開了屋外的霓虹燈和招牌燈箱,臉上充滿了辦喜
事的激動神情。也被他倆的熱烈情緒感染,整了整頭髮,又塗了點口紅。上田把烤
爐中的無煙炭燃得通紅,又吩咐我和廣子去大門外叫喊"歡迎光臨"。我和廣子一到
大門外就相視一笑,含義當然十分明確——行人一個也看不到,叫給誰聽呢。廣子
笑著說不要急,附近的會社還沒下班。我打量起這排赭色磚房,三層建築,樓上各
類小會社的辦公室,底樓幾乎全是用來營用的。緊挨著我們是一家牙科病院和推拿
診所。再過去是一家叫"秋吉"的居酒屋,門面窄小,門前堆放了十幾箱空酒瓶,偶
爾能看到帘子裡有人頭攢動。
"韓君,店長在叫你呢!"廣子在向我揮手,我驀地一驚,大概是上班時間不允
許在外面閑逛,店長肯定生氣了。
我慚愧地走進廚房。一見上田滿面春風的樣子才安心下來。"嚐嚐,我們黑兵衛
的串燒。"我雙手接過他遞來的白花瓷盆,四支琥珀色的串燒冒著熱氣噴香撲鼻,真
讓人垂涎欲滴。"小心燙,趁熱吃,炭火烤的東西涼了就不鮮了。"我好久沒吃油光
光的肉類了,咽了一口口水,就吃了起來。
上田點了一支煙,看著我吃,他似乎陶醉在自己的作品中享受著。他告訴我,
兩支是一份,這裡有兩份,可以賣一千日元。這種是紫蘇卷,是日本特有的植物紫
蘇和牛肉片捲夾起來,切成片片圓型狀,取三片用一根竹簽串起來,放在炭火上烤,
再稍稍撒上點細鹽。一般烤三、四分鐘,它變得金黃透亮時就可以吃了。另一種是
蘆筍捲,用薄薄的豬肉片裹捲蘆筍,用刀切齊後穿上竹簽再烤。我一下子明白了串
烤的真正意思。他得意地說,我們共有32個品種的串燒,基本上是九洲風味,因為
社長是九洲人。
串燒做得如此細巧,不忍心一口吃掉,我細嚼慢咽著。脆生生、油而不膩,吃
完後餘香仍在嘴裡。
上田扭著脖子看著我,為什麼呢,油糊糊的嘴很有誘惑力嗎?我為這種想
法暗暗好笑。
忙碌的打工日子
晚霞抹去了塗在玻璃窗上最後一道桔色光彩,暮色悄悄彌漫起來。街燈亮
了,窗外人影憧憧。我看到有人駐足打量門口的燈箱招牌。就奔過去拉開大門,大叫
“歡迎光臨”。果然,被叫的4個客人進來了。上田對我露出滿意的笑容,又自
言自語:戰爭馬上要開始了。
十分鐘不到,又進來了十一、二個客人。上田摩拳擦掌,忙得不亦樂乎;廣子
替客人掛衣服、遞毛巾,為客人點菜要酒。我在倒生啤酒,這玩意兒不那麼簡單,
越急泡沫越多。從生啤箱下的小籠頭裡放啤酒時,另一隻手必須將杯子傾斜過來,
並不停地改變角度,才能做出一杯像樣的生啤來。店堂裡充滿了客人的喧鬧聲,
上田、廣子的叫喝聲和我慌亂的應答聲。客人還在進來。
“歡迎光臨,三位客人櫃台這邊請!”
“大杯生啤四個,拜託送和室。”
“納豆捲、紫蘇捲、雞肝串、香乾串,拜託送二號桌。”
“冰鎮西紅柿、豆板醬黃瓜送和室。”
天哪,記不住呀。我急出了冷汗,不知先送什麼,先衝向哪裡。新客人又進來
了。我端著四大杯啤酒送到和室,一位和藹的老太太笑眯眯地對我說:“來一份
“新香”,”我連聲“啊嗨”,怕她還要其它什麼我就肯定記不住了,於是奪門
而逃。我衝進廚房,問上田“新香”是什麼東西。他眼睛緊盯著烤台上密密麻麻
的串燒,不慌不忙地一手從後面冰箱裡取出一個塑料盒,另一隻手從上面廚裡抓
了個藍色瓷碗,迅速從塑料盒裡抓了把腌白菜放進碗裡,又麻利地切了兩片腌黃
瓜、茄子,呈扇形放在腌白菜上面,“這就是“新香”,以後它和冷豆腐、冰鎮
西紅柿等菜單歸你做”,他沒說完就去翻動烤台上的串燒。我嗯了一聲,拿起“新香”就跑。
廣子有條不紊地在做各種飲料,嘴裡不斷地應著客人的叫喊。她一下子做了十
幾種酒,我傻愣愣地看著她嫻熟的動作。她撲嗤笑出聲來,開張第一天,別擔心,
過幾天就熟了。她又湊到我耳際悄悄地說,“你儘量去幫店長送串燒,他性子太
急,你慢了會挨罵。做酒我會來幫你的。”我一瞬間眼睛濕潤了,這廣子真好!
“太謝謝您了。”上田又在叫喊,“和室剛才送去一份新香,拜託記帳。”廣
子立刻從圍裙袋裡抽出原珠筆,記在一疊單子上。
我馬上想到先幹力所能及的吧,一看廚房水池的裡裡外外堆滿了碗、碟、各種
玻璃杯,一片狼藉,就立刻衝過去開始洗涮,啤酒杯已經不夠周轉了。
廣子在帳台上替客人結算,嘴裡不斷高呼,“非常感謝光臨,今天招待不周,
下次請一定再來。”她一回頭又對一個白髮老頭說,“您的瓶裝燒酒還剩著呢,
請寫一下名字,留著下次來喝。”一會兒又聽她高叫起來,“新客四位來店,拜
託了。”她正在給客人找錢,上田從廚房衝向店堂,滿面春風地招呼、鞠躬,“
久違了,角田桑。”角田是高個子、寬臉的中年男人,帶著眼鏡,態度有點傲慢,
他用白手絹在拭汗,毫無表情地請他的朋友們入座。上田親自端了四杯生啤送到
角田他們面前,並說這是他請客的。上田穿回廚房時,我正在替他翻動烤台的串
燒,他一見就樂了,“你這傢伙不笨呀,我以為全烤糊了呢。”我來不及接受表
揚就去幫廣子收拾桌子了。
後來又來了三、四批客人。
十點半了。酒味、香煙味、烤肉味彌漫在整個店堂。我覺得憋氣,就在通向廚
房的過道裡靠牆喘會兒氣,口乾舌焦,鼻子呼的氣熱到嘴唇。廣子仍在穿梭不停,
她應該有四十五、六歲了吧,還這麼精神,我不能歇下來,儘管已有點踉踉蹌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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