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 陈琦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野望(10) 

灯红酒绿的人生

    我愣了一下,向佐佐木投去一个媚笑,悻悻而去。

    千惠子见我回到吧台,笑容可掬地招呼我去玩会儿卡拉OK。我心中 有 数,她想看看我的歌唱能力。千惠子打开了所有电气开关,顶上的旋光灯转动了, 彩光四溢。我选了首邓丽君的日语歌“夜来香”。

    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
    那南风听来清凉。
    那夜莺啼声凄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
    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我沉浸在这首歌的意境中,扭动身子,微闭眼睛,也不看银幕上的 字、 画面。一曲终了,千惠子拍手叫好。她走了,我继续唱快活的《花嫁》,苍凉的 《秋樱》,肉麻的《追梦酒》《都会天使》,我投入在忘乎所以中。

    直到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白发老头进来我也没注意。老头双手各端 一小杯橙色的洋酒,一杯递给我,连连夸奖我的歌声非常动人。我和他碰杯之后, 一饮而下,互相道谢。老头摸出一张5000日元塞给我,我立刻拥上去和他拥抱一下。 老头趁势吻了我的耳朵。这时候,泰国伦子扭着肥臀进来,“社长,小姐们饿了, 请大家吃什么呀?”老头豪爽地说,每人一份意大利炒面。我这才拉着老头的手坐 下,说帮他再去倒杯酒。在吧台上,千惠子对我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一边倒酒,一 边哼歌。如果没有张教我这些洋酒的名字,一下子很难记住的。倒完酒,千惠子真 诚地说,祝你们今宵愉快,我陪老头的对唱开始了。

    时间真快。凌晨一时,客人散尽了,我最后挽着老头的手臂,送他 到电梯口,他才恋恋不舍地进了电梯。我拢了拢头发就去和大家道别。妈妈桑喜滋 滋地对我说,今天藤原桑玩得很高兴,花了六万日元呢,看来他很喜欢你,过几天 还会来呢。我耸耸肩作了不足为奇的表情。

    习惯于夜生活的姑娘们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乘电梯下了楼,分别拦 出租车回家了。我一看时间还能赶上地铁银座线的末班车,就匆匆向车站走去。

    电车上,我仔细回想了今天的工作有否破绽,会让人识破是个新手 吗?到王子站已是凌晨二时。回家后,我兴奋的拨通了张的手提电话,她还在陪客 人吃宵夜,不时传来其他小姐的阵阵浪笑。我简单地告诉她今天是怎么“混”过来 的,又请教她“转台”是什么意思。

    张回答说,就是妈妈桑不愿让小姐盯着一个客人,大家轮换,客人 可以多喝点酒,营业额就高,小姐应付也方便。张最后的话让我感到怦怦心跳: 小韩,你这家伙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材料,我查了你的星宿是新水瓶座,书上说这 号女人接吻比演说有魅力,恋爱一次比一次浪漫、激烈,私生活有“淫魁”之称。 请努力呀!

    我第一次感觉到一天打工后竟然毫无疲劳,离开黑兵卫如同逃离北 海道,肯定是明智的选择。倒在榻榻米上,翻起最近买的杂志,从《周刊文春》看 到《周刊女性》。不了解时事陪客人聊天喝酒是很困难的。直到凌晨四时才入睡。

    几天过去了。有一次下班时大家在等电梯,上海花子用中文对我悄 悄耳语,纯子桑,你几天不换衣服可不行呀,那些常客会对你生厌的。为什么不把 你在小岩的客人拉几个来呢。中国小姐在银座都是相当有人气的(受人宠爱的意思)。 花子那花梢的眉下有一对诚意的眼睛。我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点点头,知道了。 我们一起等出租车时,花子又对我说,如果你迟迟没有自己的客人,千惠子肯定会 给你看脸色的,我蓦然一怔,虚弱地说,你放心吧!

巧遇横山

    第二天上午,我去池袋的阳光城,为自己买衣服。能看得上眼的, 适合我们那种场合的,至少要四、五万日元一套,共选了四套,就把上个月黑兵卫 的工资全花了。一小时之内,花了一个月的工资,我自己也感到震惊。为了挣钱, 先要花钱,也算是一种投资,应该无可非议,我说服了自己。

    花子的话是个信息,陪酒工作将不会太尽人意。我已不在乎生活是 否平静。从踏上日本岛的第一天起,每每相对的平静,总是意味着失去,挑战性的 日子意味着进步。黑兵卫的后期日子,使我在懈怠中变成了一个小妇人。我已养足 了精神,等待着新的挑战、折腾。

    初春的东京又飘了一次小雪。没有一丝寒意,悠然的雪花反而给银 座的夜晚带来一种梦幻般的宁静。

    "玫瑰妖精"的营业额每天仍在七、八十万日元左右。千惠子说这个 营业额是十年来最低的水平了,她鼓励大家要加油干。就在那一天,樱子让我去转 台,我来到菲律宾小姐香子的包厢前,突然止步。眼前的情形使我惊讶得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香子跪在地上,头趴在客人的两腿间,拼命地吮吸着什么东西。那客 人四十上下,头靠在椅子上,饶有兴味地吐着烟圈,享受着姑娘的服务。我惊魂未 定,迅速溜到洗手间,透过玻璃门窥视着那小包厢。只见其他姑娘走过时,谁也不 感到惊奇。我断定这些小娘们都会干这种下流勾当。恶心!有一天我也会堕落到这 一步吗?绝对不干!这个自由世界里,谁也无权强迫谁去干什么。

    我第一次为这每小时3000日元的工资犹豫起来。

    一个冷清的夜晚,几个姑娘钻在一个包厢里和一个珠宝店老板在打 情骂俏,不时传来狂笑声。千惠子见我一人闷闷不乐坐在吧台上,就倒了杯苏打水 给我,笑着打趣说,"别担心,你会走红的。"她刚坐下就听到门铃响了,她招呼我 一起去迎接客人。

    玻璃门外,朦胧的灯光下,站着一个清瞿的五十开外的男人,背稍 稍有点驼。我一下子傻眼了,这不是帮我"引越"的横山嘛。我刚想转身溜走,门已 经开了。

    "好久不见了,您好呀!"千惠子拉着横山的手向我介绍,"这位是横 山社长,我的老朋友,纯子桑要热情招待呀。"横山眼睛里布满血丝,几分醉态,反 应迟钝,但还是认出了我。我迅速镇定下来,决定先稳住他,于是立即挽起他的胳 膊走进临近的包厢。门铃又响了,千惠子挺身又去迎客了。

    横山摸着自己的脑袋,喘着粗气自言自语,"再能喝吗?"我眼睛一 亮,大声说,当然喝!我迅速去吧台里拿了一瓶最贵的威士忌,请千惠子帮忙记账, 又去冰柜里装了一罐头冰块,取了两个小酒杯,一起装在盘子里,端到了横山的包 厢里。

    我先掏出白手绢,替他擦了下眼角溢出的眼屎,表示一种亲昵。然 后,斟了两小杯酒,加了冰块。我柔声柔气地劝他喝酒,眼睛里尽量制造一种磁性 的秋波。横山慢慢地喝完了一杯,开始精神起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清他的脸。横山眉毛很浓,眉梢上挑,眼睛不大但 炯炯有神,鼻子和嘴有着坚毅的轮廓,头发稀疏微白,前额上有几条刀刻般的抬头 纹。他微笑时有着明显的狡黠,给人以明白事理的印象。我邀他去唱歌,他乾脆地 拒绝,说没有这个兴趣。他又喝了一杯后,一定要我陪他喝,我们乾了一杯。他开 始谈起他的会社的事,我双手撑着下巴,认真听起来。

    去年年末,《日本经济新闻》报纸上大谈印制贺年卡是劳民伤财, 呼吁国民要痛改陋习。

释放压抑的毒汁

    这对专业从事印刷的横山会社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可又无可奈何。 他忧心忡忡地等待着客户的订单,果然比往年少了三成,结果给会社造成二千多万 日元 的利益损失。

    横山夫人在四国经营丝绸生意,最近也很不景气。他哀叹日本国不 行了,贺年卡少了,人和人之间已经淡薄的关系将更疏远和冷漠,更加不利于社会 财富 的创造。

    我摸摸微微发烫的脸庞,心里觉得好笑,一个资本家还有点忧国忧 民之心呢。他的忧愤在我看来很可怜,“喝酒吧,中国有一句老话,一醉解千愁。”

    他注视着酒瓶,舒展了眉心的皱纹,突然问起我为什么辞了黑兵卫 的活儿。我假装愠怒起来,“为什么?为了钱呀!您不也正为利润下降而烦恼吗。” 他 打量了我一番,品味着我的话,忽然高声笑起来,不说钱,钱是一切烦恼的根源。 再乾一杯!

    不知不觉地两人喝了大半瓶威士忌,也不见有姑娘来转台。酒精已 经明显地起了作用。我们傻傻地看着对方,互相抚摸着对方的手。一种慰藉冉冉升 起。

    横山的声音嘶哑了:“韩桑,啊,纯子桑,女孩子别想着挣钱的事, 到时候嫁个有钱人就是了。”我已有四分醉:“哼,嫁男人太可怕了,”。他弄不清 我说的意思,乘着酒兴高声叫喊起来,“你这么漂亮,找个满意的男人就行了,何 必自己出来陪酒呢”。

    我觉得头昏脑胀,像无数根小针刺进了血管,浑身冒汗,手指间悚 悚发麻。我用肘撑着桌子,将身子移到对座,一手重重地搭在横山的肩上。

    出租车开出银座向有乐町方向驶去。我仍靠在横山的肩上,他打开 了车窗。一会儿,我被冷风吹醒了,我抬起头,问他去哪儿。“当然送你回家,王 子站 前嘛。”我咯咯大笑起来,钥匙还在店里的手提包里呢!横山傻眼了,怎么办呢? 我还在笑,就上您家吧!话一说出口,我就想这话是谁说的,不会是我,谁呢?是 那个“淫魁”说的。我头痛极了,竭力不去想这个话的后果。什么风浪没见过,日 本男人领受过了,没什么可怕。横山打了个喷嚏,就对驾驶员说,“不去王子了, 去世田谷区,京王线仙川站前的富士大楼。”我又一次感到眩晕,倒在他怀里昏睡 过去。

    当清醒过来时,我发现已经躺在一个宽大的床上。我睁开沉重的眼 睛,借着窗外的星光,看到了光着瘦瘦身体的横山,正在慢慢地帮我宽衣解带。而 后他又坐在我的腿根上,做着类似于体操的动作,我竭力去体会快感,可什么感觉 也没有,只感到口乾舌焦,胃里难受。我再次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曙光涂到了我的脸上。一缕幽蓝的火焰在我 体内扑闪,我好奇地醒来了。我伸手摸到了躺在身边的横山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 你刚才已经做了,那么好好地再做一次吧!不知他是否醒来,可身体一下子翻身上 来,两手紧捏住我的双乳,迅速运动起来。我开始颤栗,浑身酥软,还贪婪地说了 一句:“请努力呀!”我睁开眼睛,注视着这个没见过几次面,喝了半瓶酒就上床 的中老年男人。简直不可思议,也无需思议;不思议才会感到全身舒畅,才会排解、 释放一种压抑后的毒汁。一阵崭新的快意中,我感觉到横山似乎是在为我的快感而 努力。他已大汗淋漓,可毫不懈怠。我张着嘴,紧紧搂住他湿漉漉的脖子,在他脸 上乱啃起来,偶尔发现横山眼睛里有一泓清柔的光。我心里涌上一阵感激,不忍心 看他这么疲劳,身体不由自主地和他迎合起来。没有几分钟,我就被一种生物电流 击倒了。 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喘息声中,满足地在黎明中睡去。

    ===> 下一章

    ===> 上一章


| 返回首页 | 散文 | 小说 | 诗词 | 随笔漫谈 | 回忆录 |


©Copyright: 中华文化协会 -   All rights reserved.
email: editor@auc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