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 陈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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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望(13) 

芸芸众生

    我抖着脚,为自己的悠闲营造气氛。此刻,我的心如同窗外碧蓝的 天空一样宁静。

    入夜了。初春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映成荷绿色。高速公路上川流不 息的汽车,将强烈的路灯光溅得流光飞溢,宛如一条闪光的银带,紧紧系住了密密 麻麻的中、低层建筑的万家灯火。能够一目了然的,只有作为都心的新宿那些直入 云霄的摩天大楼,华灯齐放、金碧辉煌。俯视夜幕下的东京,在灯的光华里有着迷 人的梦幻,东京真美!微微飘来的凉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不禁为底下蚂蚁般嚅 动的芸芸众生哀叹,生存多么艰难呢。

    横山下班回来已经八点。我亲热地迎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您辛苦了。 " 他沉浸在会社的事务中,思绪还未转回家。他眨了眨眼睛,看清了已化妆过的我, 才松弛了一下脸色。我马上为他脱下了西装,解下了领带。

    他坐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喘着气。我放了杯自来水,加了冰块递 给他,又去把菜放入微波炉加热;从冰箱里取出两盒生鱼片,掀开保鲜纸,摆到了 茶几上。一会儿,热菜、冷菜、汤、洋酒,全齐了。

    横山一看,喜上眉头,啊,金枪鱼,还有海带子,太好了。当他看 到红焖茄子时,吃了一惊,"这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呀。"我俩对喝着,也没什么 话。

    饭后洗澡,看录像,床上运动,一觉睡到大天亮。

    后两天的日子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菜不一样,录像内容不一样,床 上运动体位不一样。

    几天的共同生活,大家适应了一点。彼此的习惯基本上知道了。横 山原有的几分威严感在我心里荡然无存。周五晚上,横山正在床上做运动时,底下 的我冒出这么一句:明天您有什么安排吗?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奇怪地打量着 我妖艳的脸,"休息日当然不工作了。"我说,"我们应该出去散散心,去迪斯尼乐园 吧!"横山"嗯"了一声,又"唷......"一声尖叫,直挺挺地翻身倒下......

    东京迪斯尼乐园--我向往已久的地方。蓝天、白云、阳光下,鲜艳 的彩旗迎风翻卷。

    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乐园,我们并不指望一天能全部游览到。只 是在节日般的气氛中,顺着大道和欢快的人流,走到哪儿,玩到哪儿。

    我们从"童话世界"来到"阴曹地府",穿过"非洲丛林",登上"古代.. 城堡";刚看完中文版环幕科幻电影,就到印度料理店吃咖喱饭。

    横山脸上出现了倦容,我还是兴致勃勃地拉他上了"探险"船。

    一条龙似的"探险"船,驶进了阴森森的山洞。尸体残骸、武士的刀 枪寒光闪闪,巨大的蜘蛛网垂天而降。黑暗中,不时传来可怖的狞笑和鬼哭狼嚎。 船上的游客鸦雀无声,我偎依着横山坐在最后一排,大气不喘。船开始变速行驶, 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不时又来个急拐弯。人们在黑暗的山洞里被折腾了六、 七分钟,船终于驶出了山洞,见到了天光。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夕阳彩霞

    突然,前排的游客“啊”惊叫起来,船又到了崖涯峭壁,无路行驶。 人们在绝望中未做出任何反应时,船“嗖”地一瞬间直挺挺地被抛入了山涧……几 秒钟后船就驶入缓流平波之中。人们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惨白的脸上才抽出一丝 笑容。横山惊魄未定,嘴张得很大。我仍在激奋之中,高兴地捏紧拳头,见横山失 态后怪兮兮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忙掏出手绢帮他拭去鼻尖上的冷汗。男人再大 也像小孩。

    在汉白玉欧式建筑群前的绿色草坪上,放着许多椅子和圆桌。圆桌 上撑着五颜六色的大大的遮阳花伞。我们坐在那里喝着冰牛奶。虽然已经玩了好几 个小时,可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吸引我。对面蓝色尖顶像教堂一样的建筑,就是 “魔鬼公寓”;左侧有古老的小火车嘟嘟冒着白烟驶进了山洞,孩子们坐在后面脸 色严峻;右侧有一辆红色帐篷的小卖车,小丑打扮的男子正在给孩子们装着玉米花。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逗着小丑玩。要是能带莫言来玩多好呀!那是那么遥远的事,索 性不想也罢了。横山说胸口闷,想回家了。我余兴未消讪讪地说,下次再来吧,晚 上马上要放烟火了。

    我提议不在乐园前的舞滨站上车,沿着海边走一站,呼吸新鲜空气 对他有利。

    东京湾风平浪静,夕阳彩霞万道,大海凝重、迷人。我走得很慢, 想挽留住心中什么东西。无论何时何地,生活中总还是有些美好的东西。暮色渐渐 浓重起来,天和大海变得湛蓝,俨然是一幅巨大无边的大泼墨画。

    京叶线十五分钟后就驶入了东京站。

    八重洲地下商场几乎是一个商业中心。琳琅满目的商品立刻吸引了 我。在和服专门店里,我选了条印有樱花图样的天蓝色丝绸和服,横山爽快地付了 十二万日元。在昭和药局里,我又不眨眼地选了一支一万日元的牙膏。横山啧啧惊 讶,在他眼里一百日元的牙膏已经相当不错了。他在犹豫之际,我自己掏钱付了。 我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要用高档商品的决心。

    轻松又有钱的生活,使我恢复了元气,甚至比少女时代还精力旺盛。 早上起床后出去吃早点,再逛商店,不假思索地采购。一出手2万日元买一个袖珍激 光盘收音器,听了一天就扔在抽屉里。有时买点稀奇古怪的游泳衣之类,化几千日 元,直接放进了橱里。中午在饭馆里美美地吃一顿,回来就睡觉。晚上操练录像片 里的各个把戏。有一次折腾了横山两个小时,直到他欲哭不能,求饶为止。除了用 烛火烫他,用铁鞭子抽他,全玩到了。我总在完事以后,喝一罐啤酒,抽一支烟。 有时深夜一、二点,还逼着横山开车出去吃夜宵,他也无可奈何,我俨然是个女皇。

    在一起生活难免要怄气。我有一次买了三个长毛绒玩具,一只大熊 猫、一只长颈鹿、一只狗全放在床上。横山回来一问价格一万多日元,非常不高兴。 我毫不示弱,是我自己的钱,和你们没关系。横山哼了一声,钱是我给你的。我跳 了起来,你是无缘无故地给我钱的吗?吵架和共同生活并不矛盾,一会儿也就相安 无事了。

纵横相连

    不知不觉地在富士大楼已经住了三个多星期了。我人也发胖了。一天清晨,我咬着 横山的耳朵说,我要回王子去住几天,是生理日呢!横山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 我又补充了一句,别把其他姑娘带回家来。其实我是很放心的,他已毫无战斗能力, 被动应战也差尽人意。

    横山开车去上班,把我送到了上野车站。我乘上了久违的京滨车北 线。王子,宁静宜人的王子,这里才是我的家!想到这些,我对上田产生了怀念之 情。

    在河边,我凭栏欣赏着水面上飘动的青翠的水草,大鲤鱼宛如一块 红绸,在水面上下舞动,或浮或沉。住王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闲心观鱼。我拎着 一个 沉甸甸的大塑料袋,穿过网球场,拐过一家无人问津的天津粟子店,回到了自己的 寓所;在信箱里,一大叠广告中翻出来两封北京来信后,匆匆上楼了。

    屋内空气不好,我赶紧打开了窗户。榻榻米上的被子、衣服、袜子 零乱不堪,厨房的水池中还有几个待洗的杯子。收拾妥当后,我从冰箱里取出一罐 乌龙茶,那是几个月前从黑兵卫带回来的战利品。第一封信是莫建的:......虽然 离婚对 孩子不利,可不离,对孩子更不利。时间越长,大家越痛苦。关于钱的事还是面谈 为好。我已等了一年,忍耐是有限度的,请立即回来一次!......

    第二封信是母亲写的:......你姐姐学校工作很忙,很少来看你父 亲。他非常惦念你,虽然行动不便,仍然每天两次去看信箱。请收信后立即给他写 信。切切......

    来日本的前半年,看到每一封信都会激动不已,竟然还在百忙之中 抽空写回信,报个平安,甚至再吹吹日本环境如何整洁、如果悠美。半年后逐渐消 退了热情,现在竟连读信的勇气也没有了。

    暗红色的茶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中国福建的乌龙茶怎么在日本人 人爱喝,而在中国并不怎么受人青睐。我认真琢磨着,而对扔在墙角里的大塑料袋 却毫无兴趣,尽管里面装了几万元人民币的衣服,想在榻榻米上打个盹儿,可怎么 也睡不着。

    我稍稍化妆后就出门了。

    没有定好方向,也没有目标。大宫方向的电车来了,我也上了。莫 名其妙地在厥车站下了车。在车站里的快餐铺里,我要了份秋刀鱼定食,味远远比 不上我们黑兵卫的好吃,不是炭火烤鱼根本没有鱼香味。吃了一半,我就出站了。 厥是个热闹的地方。弹子房、麻将馆、妓院的广告牌在很远的电车上就能看到。 街巷很窄,纵横相连,像上海的城隍庙,人也挤来挤去。欧洲人在摆地摊,卖着小 工艺品,黑人在吹奏什么乐器,叫卖着光碟照片。一切给人以乱哄哄地感觉。

    我走进一条稍清静的小巷,随便看看。在一个录像馆似的店门口停 住了。一幅幅女人裸体照挂在橱窗里,色彩鲜艳夺目,特别是一幅"今日出演"字样 下的照片,如同真人一般大小,神态逼真,撩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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