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望  ¤ 陈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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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望(12) 

华灯初上

    我一一解释。又谈了中文和日文相同汉字不同意义的词,如“娘”, 在日文中是女儿,“汽车”在日文中是火车的意思。两国语言主要差别在语序不同, 中国人说“我喝水”,而日本人说是“我水喝”。说到有趣处,我俩欢快大笑,没 有一点邪恶和欲念。

    我沉浸在当年幼儿园老师的体验中,越说越来劲儿,竟把包厢当作 教室,教起他中文的四声,尽管他根本学不会。日本人五音不全。时间过得真快, 一眨眼已是凌晨了。他邀我明天陪他去横滨八景岛,我婉言谢绝了。

    那一夜,我觉得很充实。几小时里,佐佐木几乎没摸过我的大腿。 这种客人的确罕见。可下班时,妈妈桑巧妙地提醒了我,今日客人虽多,可营业额 并不高,每个包厢一个晚上至少要有5万日元的收入,店里才能获得利益。我不禁脸 红起来,佐佐今天化了2万日元也不到。

    光阴似箭,我来银座干陪酒活儿,已两个多月了。千惠子待我不错, 她一直以为我有潜力。平心而论,尽管我已竭尽风骚,可指名要我陪的客人并不多。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泰国伦子、日本樱子都有五、六个固定的常客,像吸毒的瘾君子 一样,每周必来一次。

    这些姑娘在我看来相貌平平,身材一般。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呢? 可不服也不行呀。我陷入困惑之中。

    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店里来了个阔佬,听说他是神奈川县的一个议 员。千惠子让我和樱子一起陪他唱了两小时卡拉OK。结束时,他很兴奋,邀请“玫 瑰妖精”全体小姐去一家西餐馆吃夜宵。老实说,下班后的活动,我一点也不感兴 趣,不给工资还陪什么客呢。我喝了杯“月下美人”葡萄酒,牛排被咬几口就搁下 了。我想起最近英国疯牛病的事,见花子在打哈欠,就和她眨了眨眼睛,她立即明 白我的意图。我俩悄悄溜走了,反正千惠子也不在。

    风清月白,凌晨的空气里透着寒意。我们想走到晴涉大街再乘出租 车。一路上我就向花子请教起来,为什么伦子她们都有这么多固定客人呢?花子见 我再也不装老资格,也就坦诚相告了。

    “固定客人呢,全是性的夥伴。谁愿意为了看一张脸,摸一下屁股 花几万日元呢。这些男人往往有些教养,不愿去妓院,还需要点精神之类的东西来 骗骗自己,安慰一下自己,当然,同时肉体也要彻底获得满足。伦子好胜心太强, 总想出风头,在妈妈桑那里争宠,自己只能每天下午去情人旅馆,和那几个常客轮 番睡觉,另外得一点好处。我看还不如去做妓女更实惠一点,妓女的工资是我们三、 四倍呢。”

    我听了心里阵阵发冷,看来不丧尽廉耻,就胜不了她们。我初来 “玫瑰妖精”时的自信心开始动摇了。

    刚进家门,张给我来了电话,告诉我一个重要信息:筑地的几家酒 店被警察抄了,抓了7个中国小姐,以非法打工的名义被遣送回国。她关照我要处处 小心,别惹出什么事。我心想,总不能为了安全不打工吧,不打工还不如回国呢。

    又是一个恼人的夜晚,几个名古屋的客人缠着我一起唱了十几支歌。 我已相当疲乏。客人兴趣正浓,几乎脱不开身。忽然,千惠子推门进来,对我一阵 悄悄耳语。音乐声太吵,我一点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知道横山点名要我去陪,不 禁喜上心头。我跟着她来到包厢。

    “纯子桑,今日有空陪我老头吗?”横山冷冷的说,没有一丝笑意。 我疑惑不解,喃喃地说一直在等您光临呢。他哼了一声。他说最近特地来了两次, 尽是香子、花子在应付他。他有点失望、忿怒,刚才和千惠子商定,独占我一个晚 上。我听后有些感动,同时,一股野心的欲望又悄然滋生。

    微黄的灯光下,横山搓着手,幽亮的眼睛里有点急切的渴望。我轻 声说,还是威士忌怎么样?他连连点头,坚决地说,对,对,别忘了冰块。

    一杯酒下肚,我心里一片宁静。“酒造心”是什么意思?是让人厚 颜无耻,还是给人以勇气、鼓励人前进?我微微低头垂眼,发出轻轻的叹息。

    “纯子,真谢谢你了。”他清了清嗓子,松弛了一下两腮的肌肉。

    他开始谈他会社的工作,似乎在自言自语,并不要求我完全听懂, 只要认真听就行。真是孤独的日本人!

    挽救会社的命运,董事会已讨论了多次。横山以董事长的名义,请 股东们讨论去中国开设分厂的构想,反应非常冷淡。但是他的确感激我为了他的会 社利益,给他出主意。尤其是会社里有人指责他经营不善时,他愈发惦起我这个红 颜知己。为了这个会社,他已经竭尽全力操劳了28年,几经风浪,几度艰难,从青 年到了中老年。除了工作就是酒。酒是最知心的东西,能使人增乐忘忧。住友信托 银行的委托书如果能搞到手,不但可以挽回去年年底的亏损,还可以将今年的产值 完成三分之一。说到这儿,横山乐了。

    我慢慢地又呷了口威士忌,提醒自己再也不能像上次那样酩酊大醉, 太失面,又达不到任何目的。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的眉头在舒展。我又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睛, 让睫毛上翻,再从眼睛里挤出一点勾魂的目光。这才确信自己此刻在对方的眼 里已经妩媚动人。

沉入水底

    我将身子微微前倾,脸向他靠近,两肘撑在桌上,双手托着尖尖的 下巴。

    "纯子,我好想你噢!"他直勾勾地瞪着眼。

    "是吗?我也想你。"我唱了一句,对每个客人千篇一律。可此刻心 里有点异样,酸醋的感觉,甚至有点悲哀。我忽然神使鬼差地站起来,绕过小台桌, 其实就是一步之差,紧挨着他坐下了。他一手伸到我的后腰,乘势搂了过去。我软 软地倒在他怀里。他狠狠地亲吻着我的耳鬓,咬着我的耳朵。他另一只手又开始抚 摸我的双乳。我轻轻哼呀了一声,挣脱了拥抱,慌忙整理头发,掏出了小镜子照了 一下,发现自己眼里有泪花,"让小姐们看到多难为情。"声音充满了柔情、甜蜜。

    "纯子,一起去我家吧。"他双目炯炯有神,突然蹦出了一句。

    "别,别,我会被店里开除的......"我愁容满面,梦幻般低语起来。 谁愿意在这儿陪酒卖笑呢,我不是那种人,可没有钱的日子太难受了,居酒屋的工 作太累了,您的会社,工作太复杂我又干不了。真是愁煞人呢!家中父母身体不好, 还指望我寄钱呢,真想横下心来去做妓女呢。

    "八格!"横山闷闷地骂了一句,眼珠转了一下,大有怜香惜玉之感。 一会儿,他又漫不经心地问起我目前工资是多少,我说50万日元。他心里盘算着这 50万只不过是他一个月的喝酒钱,当然还不包括和其他女人约会的花销。

    我眼里翻滚着泪水。心里一阵黑浪与白浪冲撞着,灵魂似乎是裁判; 裁判累了,就弃之不管。反正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既然黑水滔 滔,还不如沉入水底,免受风浪之吹打。我需要安全的避风港,省得路遇警察担惊 受怕,只要在日本赢得时间就能赢得钱。

    "纯子,辞了'玫瑰妖精'!我出50万日元,帮我家管理一下日常事务。 陪我喝喝酒、说说话,白天你可以自由活动。这样就不用赶来赶去上班受累了。"终 于水到渠成,他说出一句我向往已久却仍让我震惊的话。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这种获取报酬形式的称谓我倒并不愿意考 虑,日本是自由世界嘛!只是想50万日元是否还太少,辞了工作是否太冒险。太现 实的社会里不能考虑不现实的事。当然,胆量太小是成不了大器挣不了钱的。北海 道大逃亡的成功,就是敢想敢做、速战速决的成果。人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沉默不语。横山焦急地加了一句:50万是你的工资,日常开销我 会拿出来的。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扭头面壁。

    我猛地伸手将他的头扭了过来,狂吻起他的颈脖。

    我自觉陷入了一股黑水之中,头晕目眩,轻度窒息。体内积聚着巨 大的能量,又觉四肢无力;不愿意思考任何东西,也不愿意想起自己,更不愿意想 起北京。

    我喜欢横山,因为这是个可以变出钱的东西,而且简洁、明了、温 柔、安全又不会太累。

    我认真地站起来,含笑地说:"我成了您的爱人了。"日语的爱人就 是中国语的情人。

流光飞溢

    深夜,我俩回到了世田谷区富士大楼。

    灯亮了,洋室温馨弥漫。我们步入浴室,一同冲淋。我帮他搓了背, 又用水冲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位。偶尔看一眼被水雾笼罩的镜子,立刻映出一对偏瘦 的 异国老男少女的裸体。

    横山做着扩胸运动,我刚站起来,被他凶猛地搂抱起来。我的身体 感到了他的需求,似乎也是自己的需求,就立刻把他拖倒在地鸾凤颠倒。我知道此 刻任何一个过激行为都不会引起失礼,反而能激起他对我的热情。我似乎要求排泄 一腔怒气,拼命坐压着他,仿佛只有压碎他,才能平息心头的无名恶气。

    横山闭眼鼓嘴,鼻子翕张着呼吸,一会儿,脸上呈现出难以抑制的 痛苦,一会儿,舒展出快活的笑脸,两种表情频频出现了几次,我也达到了浑身每 个细胞的兴奋,鼓足力量并拢两腿,用屁股最后碾了他一下。横山"呀"了一声, 一阵痉挛,什么表情也没有了。我这才感到全身乏力,坐在他身上小憩一番。

    安静极了,只有淋浴笼头嘀答嘀答在滴水。过了五分钟左右,我才 站起来,帮他擦干了身体,擦净了那个受我摧残、蹂躏的小家伙;帮他套上浴衣, 搀他到房里沙发上。我这才开始重新冲洗自己。

    当我出来时,横山还在看录像。电视机屏幕上,蓝天下一个欧洲裸 体劲男站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前面跪着一个裸体金发女郎,她尽情吮吸、搓搂着 他那又粗又黑的家伙。

    横山悠然自得地喝着罐装啤酒,"中国没有这么刺激的录像吧!"我 说中国有这种录像,但是正经的中国姑娘不看,所以我没看过。他疑惑地看了我一 眼,自言自语,真古怪的中国人,这和正经不正经有什么关系。我发现窗外东方微 微发白,就催他上床休息了。

    我醒来已是上午十时了,横山早就去上班了。我欣赏了会儿墙上的 彩瓷荷花图,又去厨房的冰箱里察看一番,除了各类饮料外什么也没有。

    我下了楼。楼前花园里,一个白发老妇人在草地上溜狗。我穿过花 园,经过一家自动洗衣房,走进一家大超级市场。我推着小车,随心所欲地挑选各 种食品,生的、熟的、荤的、素的,还有各种调味料。我拎着两大袋沉甸甸的食品, 回到富士大楼时已过十二点了。

    我吃了个汉堡包,喝了杯柠檬茶。电视里,那个日本籍的家喻户晓 的中国人周富德正在介绍广东菜的做法。我看了不到半小时,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 后,我给花子挂了电话,请她转告千惠子我辞工了。她答应着,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四点开始做菜,一个红闷茄子,一个肉丸子冬瓜汤。

    黄昏时分,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浓浓的乌龙茶,一边眺望窗外的 落日景色。这才是生活呢,来日本快一年了,还没有这么悠闲过呢,哪一天不为挣 钱在拼命呢。女人,每天为生活担忧、操劳,肯定早衰、早死。人生一世,何必把 自己弄 得太紧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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